她眼睛一亮,待马车停稳后,走了过去。
不出意外,马车里的人正是谢怀安,身旁还坐着一个神色肃立的中年男人,不知是不是谢怀安的长辈。
谢怀安刚一掀开车帘,便对上了顾休休熠熠发亮的双眸,挑了挑眉:来找你夫君的?
顾休休点点头:我被拦住了。
他眯起细长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所以?
她的目光明澈,如实道:你没有出仕,既然你来了乾明门,便证明太子殿下在此地,我没有来错地方。我上次在采葛坊帮你喝退了暗卫,你是不是也该帮一帮我?
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皆是北魏最有权势的家族,作为谢家未来的家主,谢怀安想要将她带进去,便不过是招招手,一句话的事情。
谢怀安勾起唇角:你倒是真好意思说。
那日在采葛坊,顾休休不但将他比作蟑螂,还给了他一脚,如今大腿一侧还隐隐作痛。
你不是说欠我个人情吗?
顾休休见他下了车,径直便要向乾明门走去,压根没有想要帮她的意思,她追上前去,拽住了他的手臂:你是谢家未来的家主,又是名士大家,该是一言九鼎才对。
谢怀安脚步顿住,侧过头去,瞥了一眼被她细指攥住的手臂:你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拉拉扯扯?
顾休休看着他,缓缓松开了他的手臂,嗓音倏忽拔高了些:什么北魏名士,不过尔尔。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还未走出去两步,却被谢怀安叫住:回来我带你进去!
虽然语气似是轻描淡写,但顾休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果然,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便是什么名士也不例外。
顾休休一叫便停住了脚,分毫不掩饰自己方才在用激将法。
谢怀安在前引路,畅通无阻带着她穿过守门的侍卫,方才还阻拦她进门的御前侍卫们,在他面前却显得小心翼翼,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问。
他带她进门后,冷笑一声:你这般会算计人,不知是不是也这样算计过太子殿下?
她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是道:你今日帮了我,那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欠了。
顾休休语气真挚,像是在告诉谢怀安,以后尘归尘,土归土,她不会再拿那日在采葛坊的事情要挟他了。
反正过了今日,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谢怀安最不喜被人要挟,还在气恼,可听见这话,心里却也并没有多高兴,只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顾休休说这话,像是在卸磨杀驴。
刚把她带进来,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她便立刻过河拆桥,与他撇清关系了。
真是个无情又狠心的小姑子。
谢怀安想要脱口而出的那便最好不过了,卡在嗓子眼,说出口却变了模样:吾乃谢家嫡长子,怎会占你便宜?
顾休休怔了怔,不解道:你说什么?
谢怀安朗声道:既然当日你喝退暗卫,又提醒了我贞贵妃包藏祸心,我说了欠你一个人情,这人情岂是这般容易就能还清?
顾休休被他噎了一下,听得稀里糊涂,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方才带你进乾明门,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不过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人情。他顿了顿,道:这不作数,我仍欠你一个人情。
顾休休听见这话,一时之间却是搞不明白谢怀安想做什么了。
就算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谢怀安方才还不愿意帮忙,怎么现在又改口说算不得什么人情了?
难道是觉得这么小的忙,配不上他谢家嫡长子的尊贵身份,非要帮她个大忙才算还上人情?
顾休休搞不清楚谢怀安这种北魏大名士的脑回路,索性便也不想了。总之此事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坏处,最多就是他以后非要还人情的话,难免会再产生什么交集。
她之前对谢怀安的印象不大好,一是因为弹幕上曾提及过,她嫁给四皇子后,四皇子后来发现自己认错人,将她转手送给了谢怀安,结局凄惨,死无全尸。
另一个,在她看来,谢怀安跟贞贵妃都是一丘之貉,满肚子坏水,又心机深沉,几次接触下来,完全没有一点好感。
哪怕是此刻,顾休休面上毫无波澜,心底却依旧对谢怀安满满的警惕和戒备,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似的。
那真是谢谢你了。她客套了一句,顿住脚步,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乾明门,睫毛轻颤。
太监传了皇帝的旨意,叫谢怀安进去。见她有些失神,谢怀安走出两步,转过身看她:发什么愣,跟上。
顾休休没有说话,沉默着跟了上去。
乾明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连空气中都含着肃肃寒厉。
靖亲王双手扶在腰间玉带上,面色焦黄,眉头紧皱,嗓音中不难听出抑制不住的怒火:皇兄,你今日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吾儿好端端关进了诏狱,不过两日功夫,竟殒命于此,连一具尸首都保不齐,烧得漆黑难辨
他一口气上不来,连喘了半晌,身旁的太监连忙上前给他顺气:那刁民无中生有,污蔑吾儿当街强抢妇人,纵马踏死幼孺。皇兄你为平息众怒,将吾儿关进诏狱审问,臣弟可是有过一句怨言?
皇帝坐在高台龙椅上,叹了口气,道:皇弟,朕知你丧子之痛,定是肝肠寸断。如今太子与刘廷尉便在此地,朕已是让人查过,昨夜只有他们两人与贤侄见过面,你有什么话尽管问他们。
那言外之意就是,有事你找他们算账,这事跟我没有关系。
靖亲王要的便是这句话,他缓缓将视线移到元容身上。
元容便立在殿下,他身着朱色大氅,骨节明晰的手掌捧着紫铜手炉,乌发垂散在肩后,神情舒朗且倦懒。
不像是来挨罚的,仿佛是来吟诗踏青,唇边还含着浅浅的笑意,漫不经心。
越是看元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靖亲王便越是恼火难耐,他走近了元容,声音洪亮:你便是太子殿下,便能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吗?
元容敛住眉眼:靖亲王此言差矣,孤何时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了?
说着,他从刘廷尉手中接过罪己书,递到靖亲王面前:皇叔不如看一看,您的嫡长子都做了些什么?
说话之间,谢怀安与顾休休先后进入乾明殿,皇帝瞥到顾休休的身影,神色一怔,随即皱起眉来:太子妃怎会在此处?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元容便侧过身去,看向了缓缓步入乾明殿的顾休休。
顾休休也在看他,她的眉眼中是藏不住的焦灼,一进殿中,便加快了步伐,朝着元容的方向疾步走去。
元容转手将手炉扔给了刘廷尉,迎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不在东宫歇着,怎么出来了?
顾休休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怀安便已是跪下行礼: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