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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没有办法的办法
克拉夫特调整了下状态,不管什麽时候,病人能慌,家属能慌,他绝对不能慌。这里可没有上级医生来给他兜底。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可能需要一些特殊的治疗方案。」他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回答了格里斯,「但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给出具体的答案。」
「在此之前,我要问一下,她从昨晚到现在有吃什麽东西,或者喝什麽吗?」
格里斯回忆了一下,回答道:「没有,她从昨晚起就没吃什麽了,只喝了一点点水。」
「好的,现在绝对不要给她喂东西吃,如果她口渴的话可以在嘴里抿一点水,但是不能喝。」克拉夫特交代完,转身向门口走去,「我需要一点时间。」
克拉夫特拉开门,学生们还在门外没有离开,卢修斯抱着毯子站在门口。
「谢谢你,卢修斯,把毯子交给格里斯吧,然后到隔壁来……嗯,大家都过来。还有,谁能去把其他讲师叫来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神父至少有一句话是完全正确的,「接下来只能看神的旨意了」。
克拉夫特心里是清楚的,这个条件下无非就是两个情况。
要麽就是干看着,随着时间的拉长,嵌顿的肠段不会自己复原,血管无法给这段塞成一块的肠子供血,情况逐渐恶化。
缺乏血供的肠子在一天或者两天后彻底坏死,最后患者在痛苦中死去。这个时代也没有尸检或者什麽别的手段确认死因,谁也不知道就是这样的简单结构导致了可怕的死法。
然后这个可怕的秘密就会被一直保留,直到不知多少年后在近代科学的支撑下,外科真正崛起,这个现在的绝症才会变成「小问题」。
要麽克拉夫特就得现在想出个办法来,在这个截肢都没麻醉的见鬼时代,在有限时间内想出个可行的手术方案。
他得去实践这个在短时间内寻思出来的方案,进行一场在他上学那会已经基本见不到的手术,把那节肠子恢复原位,再祷告不要有什麽术后感染之类的。
真爆发个术后感染,以莉丝的身体状况,结合这里的内科水平,克拉夫特都不敢想下去。
如果是在儿外实习那会,谁提出这种能让主任气到心电图冲浪的玩意,那主任走前肯定会一刀把他一起带走。
一个肯定死,一个大概率死,好像也没啥好选的,要选也是莉丝自己和格里斯来选,克拉夫特现在只能去找个最佳方案提供给给他们。
在隔壁教室立起一块漆板,在所有人到齐后,克拉夫特把目前的情况画了个草图,想看看其他人能不能给出些符合目前条件的帮助。
「相信大家在我的《人体结构》课上都听得挺仔细的,我不必浪费时间解释这到底是哪里。
现在我们需要在腹部打开个小口,把这段套叠的肠子放回原位,最后把口子缝上。
听着挺简单?坦白来说,在医学院里,我们不用太避讳,大概不少人都看过解剖,甚至亲自动手过,只不过不是活的。
但这次不一样,先生们,这次完全不一样。」
克拉夫特敲了敲漆板,这个动作显然是多馀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里,包括后排刚进来的几位讲师。
「有什麽特殊需求麽。」其中一位讲师出声道。他有时会光顾克拉夫特的课堂,安静听课然后安静离开,克拉夫特对他的卷发有些印象。
「我需要尽可能乾净,麻布丶丝线丶铁针丶刀,还有参与的人。」克拉夫特很难对他们说明自己的无菌观念,只能这麽表述,「大概把东西都在沸水里过一遍会好一些。」
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甲醛丶高压蒸汽这里都没有,高浓度酒精还得看蒸馏。
坐在卷发讲师旁边的那位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们有很多石灰,我没见过撒了这东西还能变质的,至少你可以拿石灰水来洗手。」
他指着克拉夫特手里拿来写板书的小石灰块。这倒是灯下黑了,终日拿它写字却没想起来,克拉夫特本来都想着有没有蒸馏的烈酒能消毒了,但现在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无菌是不可能无菌了,尽量乾净吧。克拉夫特为病人的术后捏了把汗,继续下一个话题。
「恕我在这方面了解浅薄,我想询问一下存不存在一种方法,能让病人暂时失去感觉的,切开皮肉都没有影响的那种。」
「不能直接绑住病人尽快结束麽?」卢修斯提问道。这是目前所有截肢手术的处理方式——如果那真的能叫手术的话。
', ' ')('「不行,不可能像截肢那样一刀解决问题。」克拉夫特否决了他的方案,「至少我做不到。」
开腹手术在很多时候并不那麽简单。腹腔的实际情况跟解剖书上清晰的彩图有很大差别,各种结构界限没有想像中那麽明显,包裹着脏器的包膜丶韧带,还有各种原因造成的黏连,把镜下视野变得一团糟。
当你在肚皮上打开一个小口,要在没有明确标志性结构的术野明确自己的位置,显然是不像粗放式截肢那样简单的。
患者只是个三岁小女孩,不是关羽也不是兰博,要在无麻醉情况下切开腹腔翻找操作,再进行缝合。这段时间里会怎麽样是无法想像的。
「确实有些可以让人失去意识的东西,但是……」一位学生翻着书,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他觉得记载的药物基本都达不到要求。
有的是直接一睡不醒,其他只有轻微的麻痹作用,无法适用于一场需要时间的手术。
这也是这个时代不存在复杂手术的根本原因,甚至感染和失血都要往后靠。没有麻醉,病人熬不过这样的手术。
「克拉夫特讲师,我不得不说,这只是个在《人体结构》上成立的方案。」
发言者是学院的药理讲师,叫罗莫洛,克拉夫特记得他名字的原因是某天在午饭期间拼过桌,两人聊了些关于药物的问题,最后因为观念不同没聊到一块去。
克拉夫特是比较排斥四液学说的,而罗莫洛是传统四液学说的忠实拥戴者,乐于用这个框架来解释四元素和药效的关系。
「除非白液或红液乾涸,不然不存在绝对能让活人对疼痛毫无反应的方法。」罗莫洛是学院里除卡尔曼教授外对所有药物最熟悉的人,在场的只有他有资格对此下定论。
「但红液和白液大量丧失很快就会导致死亡,所以我觉得这是不现实的,是只考虑结构的方案。但目前别无他法,只能绑住患者试试了。」
说是试试,但语气里没有抱半点希望的意思。他摇着头坐回椅子上,结束了发言。
「既然罗莫洛讲师都这麽说,那看来只能指望够快了。」克拉夫特搁下石灰块,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草图,「大家去上课吧,今天已经耽搁得够久了。」
学生们起身离开,卷发讲师从后排走下来,从黑袍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克拉夫特,「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李斯顿,请允许我表达我的钦佩。」
「为什麽这麽说?」克拉夫特没有接过那个盒子,看这盒子精致程度,里面装的不会是什麽便宜东西。
李斯顿笑了笑,说道:「大概是对先行者的钦佩吧。我偷偷来听了几节课,对人体结构的了解让我印象深刻,但把从死人身上学到的东西用到活人身上可不容易。」
「我不相信以前没人试过。」
「但是他们的目标并不明确,划开腹腔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麽病症。」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克拉夫特,像是看着什麽宝藏,「伱不一样,你没有看到时就明白自己要干什麽。」
「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加入历史的第一次,这把刀就当作我的见面礼。这可是我自己设计定做来解剖的刀,都还没用过呢。」
李斯顿拿着盒子,等待克拉夫特的回答。
「当然,我可没法一个人完成这项工作。」克拉夫特接过盒子,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一个对解剖学有相当了解的助手正是他需要的。
笑容一闪即逝,心里对接下来手术的担心让他实在是无法继续维持这个表情。
李斯顿察觉到了克拉夫特的心情,先行告辞,把安静思考的空间就给克拉夫特,「那我先去观摩教室把石台清洗一遍,也只有那边适合了。」
「谢谢,记得用上石灰。我们准备好其他东西就来。」克拉夫特心不在焉地拿着盒子,甚至没注意到第一排的卢修斯也没有离开。
卢修斯一直安静坐着,看着就像在整理笔记。等李斯顿出门,教室里只剩下克拉夫特和自己,才站起来走到克拉夫特身边,把刚才记好的发言记录递给他。
「太感谢了,卢修斯,我真不知道说什麽好。」
克拉夫特接过笔记看了一眼,虽然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但卢修斯的细心还是让他很感动。可真没白担心这小子这麽多天啊。
接下来估计又得麻烦卢修斯一天了,跟自己和李斯顿去准备这场凶多吉少的手术。
卢修斯没接克拉夫特的话。他反常地沉默了一会,看了眼教室门口,确认这里这只有两人后,没头没尾地冒出冒出了一句话。
「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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