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究竟是谁报的警?报警这件事,是不是方云晚授意的?
一串问题在江修脑海里来来回回转着,惹得他额角一阵阵跳痛。
徐章恰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进来,江修用一手的食指与拇指按着跳痛不已的额角,另一手划开手机接通电话。
昨天交代徐章去查的通话信息已经有了结果,即使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仔细被删除过,但运营商那边调出来的通话信息依然是无法篡改的。
如江修所料,方云晚果然使用过这部手机
徐章导出的通话清单上,清清楚楚地列示着,前天早晨九点多,方云晚用江修的私人手机号向外拨打过一个电话。
而江修因为前一天晚上身体不适紧急入院,折腾了大半宿,那时还在昏睡中,并未发现自己有一部手机遗落在半山,来不及通知阿姨在屋子里寻找手机并加强对方云晚的观察。
显而易见,那通电话是方云晚向外拨出求救的。
江修揉摁着额角:能查得到他拨的这个号码是谁吗?
我查过了,这个号码主人叫孟忱,他是昭阳地产新入职的设计师。
孟忱?
这个名字江修不可谓不熟悉。孟忱是方云晚大学同班同学,江修记得方云晚还在上学的时候,这个名字就常常和他的名字一起出现,两个人你追我赶,成绩遥遥领先,甩开第三名一大截。
去年颂文社招时,孟忱和方云晚是同一批进入公司的。只是孟忱的学习经历与工作经历都偏向于建筑设计,更贴合地产公司需求,他便在征求孟忱的同意后,把他的简历推给了宋铮。
这样的时刻,方云晚会想起打电话向孟忱求救,看来,他们两个人的联系颇为紧密。
江修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九点半了,半山又离市中心太远,今晚是见不到孟忱了,但他立即交代徐章:我要见他一面,你安排一下,注意别惊动别人。
挂断电话,江修才意识到已经快要十点了。
他记得以前方云晚都是大概在晚上九点半,就要开始哄安安睡觉了。
江修把围着安安打转的几辆玩具汽车摁住,一一翻过来关掉底部的电源开关,对安安说:该睡觉了。
安安仰着头肉嘟嘟粉嫩嫩的脸蛋,细声细气地问:江叔叔今晚能留下来跟安安一起睡吗?
江修不知道安安为什么想要跟他睡,可看着他小小短短的身子不安地扭动着。江修想着安安情绪不稳定,是该多照顾他的情绪,于是点了点头:你先躺好。
安安乖乖躺好,自觉地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看上去是柔软而脆弱的一小团。
江叔叔,讲故事。安安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江修的衣角。
我不会讲故事。
安安大大的眼睛转了转,梭巡了病房一圈,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给江修看:那是护士姐姐的故事书,你可以看看。
江修只好走过去,只见桌上有一本配图版的《小王子》。
他拿起书,开始给安安讲睡前故事。
小朋友懵懂无知,听得云里雾里,可念到离开了小王子的玫瑰花枯萎的地方时,江修自己沉默了好一会儿。
一个故事听完,安安还没有睡着,他在黑暗中睁着大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云晚叔叔还不回来,是不是像小王子一样到别的星球去了?是不是像小王子不要玫瑰花一样,不要安安了?
夜色沉沉,被童话和孩童熏陶,江修的心变得柔软。
他轻轻捏了捏安安的脸蛋:没有,云晚叔叔没有不要安安,他只是太忙了。
可是他再不回来,安安会像玫瑰花一样枯萎掉的。
江修难得勾起一点无奈的笑,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不会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话虽如此,可江修却在想,也许他才是那朵傲慢虚荣的玫瑰花,他以为自己能把方云晚困在自己的星球上,其实禁锢却让他们渐行渐远。
包括方云晚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有尖锐的刺可以保护自己,可事实上,方云晚不在的日子里,最先枯萎的不会是安安,而是江修自己。
搜救进行到第四天,几支搜救队的队长暗里找到江修,不同的话语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天寒地冻的天气,坠海的存活率本来就低。
何况黄金七十二小时已经过去,方云晚生还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
江修遥遥看了一眼站在海边的方涛和沈彩萍,不知该如何向他们开口。
这天下午,打捞设备终于可以近海,顺利将沉入海中的汽车捞出来。
汽车身上缠着海草,湿漉漉地停在江修眼前。因为在山坡上翻转与在海水中浸泡,车子里外一片狼藉。从水里打捞上来时,车门敞开着,车厢里所有移动的东西已经被水冲走了。
车厢里空荡荡,没有方云晚。
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
纵然之前已经知道,车上没有方云晚,但亲眼目睹车子的惨烈模样,江修眼前还是陡然一黑,脚下一软险些栽倒下去。
现场专家当即对车辆进行检查,向江修汇报初步检查的情况:结合之前路面的轮胎擦地痕迹看,车子坠海前没有急速刹车的痕迹,但是我们初步检查,车子刹车系统没有问题。
相似的话,江修在八岁那年就听到过。
当年宋锦也是这样把他抛下的。
所以,方云晚是要用一模一样的方式,把他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吗?
他究竟,是有多恨他。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今天是平平淡淡的小虐,下一更预计是周一感谢在20220331 20:12:0520220402 23:1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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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休克 ◇
我想先见个人。
搜救进行到这个时候,江修觉得自己已经麻木,每天站在海风里,静静地目送搜救船出发,又怀着矛盾忐忑的心情等他们归来。
如果有人可以把他的心剖出来看,一定也跟他被海风吹得皲裂的唇一样,千沟万壑,鲜血淋漓。
几天里,沈彩萍的情绪已经几次崩溃,终于在亲眼看见海水里的汽车被打捞出来后,伤心过度,哀恸惊厥,被紧急送入医院。
方涛分身乏术,左右为难。江修答应他,自己会在现场守着,有任何消息会立刻通知他,他才心事重重地跟上了救护车。
但事实上,江修自己也没能再强撑多久。
大概是海风吹得多了,他经常无由地觉得冷。寒气像是一哄而散的小虫子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向四肢百骸攀爬过去。
从海边去启明医院的途中,司机一再把车里的温度调高也无济于事,昏昏沉沉中,江修想起,泡在海水里是不是也是这么冷?
即使这么冷,也还是要义无反顾地离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