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孟喜看着自己现在这副骨瘦如柴的模样,娃急,她比娃还急!
喂饱孩子是第一要务,她迅速地在屋里环视一圈,除了一张破烂掉皮的土炕,啥也没有。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另一个小黑孩,颤巍巍端着个破碗:妈妈,你看。
这是卫红,四岁的卫红还没走上歪路,还是个憨憨的小土妞,真好。不过,下一秒,卫孟喜差点一口呕出来,那半只残缺的土碗里,热气腾腾,飘出一股怪异的土腥气。
小卫红吐了吐舌头,姐姐说,这是肉,妈妈喝了就有奶啦。
卫孟喜低头一看,汤水是浅浅的奶白色,里头飘着几根细细的白肉丝儿,这是哪来的?
平时陆家的厨房是锁死的。
卫红朝外头看了一眼,嘟着嘴小声道:不能说哦。
卫孟喜知道,这是继女根花教她的。自己生这对儿是货真价实的铁憨憨,陆广全那对儿才是心灵手巧的花棒。
肉味儿引得呦呦的小手在土碗上一抓一抓的,嘴里弱弱的哼唧着,要多可怜多可怜。
但不确定是什么肉,孩子身体也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卫孟喜不敢冒然给她吃,先自己尝了下,除了土腥气,倒也没啥怪味儿,这才小口小口把汤喂给她。
小姑娘打出生还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一张小嘴呲溜贼响,快把两个铁憨憨馋哭了。
毕竟都才四岁啊,卫孟喜叹口气,妹妹喝汤,肉你们吃。
铁憨憨们眼睛一亮,下一秒又倔强地横着袖子擦了一把口水:妹吃。
卫孟喜正准备让他们找筷子来分肉,忽然卫红嘚吧嘚吧来了句:妈妈吃,赶明儿我哥我姐还去抓田鸡,抓一只大的,还给妈妈吃。
卫孟喜手一顿,这是田鸡肉?
如果没记错,小呦呦的死跟这顿田鸡肉脱不了干系。
第2章
菜花沟地处大横山区西北部,人口众多,耕地面积不足,最艰难那几年连田鸡都吃绝了,二十多年里这种生物就只出现在传说中。
而1980年夏天,根花根宝居然破天荒的抓到一只田鸡,还拿回家想给小呦呦熬汤喝。
这件奇事迅速传遍整个菜花沟生产队,奶奶陆老太听说后骂骂咧咧着冲回家,抢走了孩子们的劳动成果,作为他们吃独食的惩罚,当晚还不许他们吃饭。
饿不住的孩子们就趁大人不注意偷摘了一个未熟的石榴,还好心把最大份给了最年幼的呦呦,这不,一吃就吃出问题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回到了呦呦出事前一天,一切都还来得及不过,不幸的是,她已经再婚了。
卫孟喜眼里的小火苗亮了又灭,不过很快又亮起来,小呦呦还活着,这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她不能太贪心。
孩子们被这样的妈妈吓住了,他们的妈妈平时在爷爷奶奶跟前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小鹌鹑,妈妈咋啦?
卫孟喜只觉一股快意在心头流转,比劫后余生大难不死还快乐,朗声道:卫雪卫国进来。
无人应答。
妈妈你叫谁鸭?卫红馋兮兮含着手指头。
卫孟喜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叫出了继子继女的大名。这对花棒自打出生就没娘,爹又远在千里之外的矿上,陆家人只给取了小名,现在还没大名呢。
根花根宝进来。
这下,眼前就多了两个黑不溜秋的小家伙,睁着大眼睛既紧张又期待。
花棒长得不错,浓眉大眼高鼻子,比卫红卫东大俩月,但个子却比卫红卫东还矮一丢丢。
在卫孟喜嫁过来之前,陆家一家子给他俩灌输的就是恶毒后妈不是好东西肯定会虐待原配子女的剧本,导致姐弟俩对新妈妈一直很防备。但这一年多相处下来,他们发现自己不但没受到继母的虐待,甚至日子还过得比以前好了,有干净衣服穿,能定期洗头洗澡,还再也不用睡尿炕了。
孩子对大人的善意是最敏感的,他们喜欢这个后妈,每天看着后妈对卫红卫东嘘寒问暖,他们也渴望获得同样的待遇。
而卫孟喜呢,说实在的,最开始这两年她对这俩孩子也没啥母爱,就是按部就班履行继母的责任而已,毕竟陆家愿意给他们母子仨容身之所全是看在陆广全的工资上,所以自己有义务对陆广全的孩子好一点。
后来,他们跟着她颠沛流离,逐渐也培养出母子情来,日子也好过几年,可两个女儿大病一场后忽然就心性大变,一开始是说胡话做傻事,后来连带着根宝卫东也被挑拨得兄弟反目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后面她发现这四个孩子的命运,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不受她的控制和引导。
现在我要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可以吗?
一对铁憨憨看了看花棒,妈妈你咋啦?
你们帮忙看着呦呦,我有事。
到底有啥事,婆婆妈妈。卫东粗着嗓子,好像他的耐心天生就比别人少似的,听不进劝。卫孟喜不会忘记,十八岁那年,喝醉后的他就是不顾众人反对要开车,把车子翻下山沟沟,压断了腿。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根宝的陪衬,学习不如根宝聪慧优秀,长相不如根宝俊俏,人缘也不如根宝,残疾后愈发觉着命运不公,经历多次自残自杀后,最终还是走上了绝路。
当然是做饭啊,真笨,新奶奶就要回来啦。卫红有点担忧地说,到时候爷爷奶奶要是发现妈妈还没做好饭,肯定会骂人。
卫孟喜冷哼一声,等着吧,我今儿不用做饭。
啥?不做饭?那爷爷奶奶肯定会卫东话未说完,根花小声说,我跟弟弟做吧,妈妈你休息。
四岁的娃娃会做啥饭呀,但他们知道帮着妈妈,知道不能给新妈妈添麻烦。
卫孟喜看着懂事的继女,才四岁就能这么善解人意,还能细致的观察到她的情绪变化,后来怎么就忽然性情大变六亲不认呢?
不过,这个问题以后有的是时间琢磨,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放心,我不做饭今晚也有吃的。而且吃的还得是好东西。
孩子们一副我不信的样子,卫孟喜也不多做解释,以前的她从小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严重的讨好型人格,做啥都生怕会惹人不喜欢,结果越是这样,前婆家后婆家越是不把她当回事,后来走出去了,看过广阔的世界才知道,被人喜不喜欢不重要,自己舒服才是真的。
靠喝汤喝饱的呦呦,乖巧巧坐炕上,四个哥哥姐姐给她扮鬼脸,挠胳肢窝,玩儿得不亦乐乎。卫孟喜进厨房,用高粱穗子扎的笤帚把锅刷干净,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先关上门来把自己和小呦呦洗干净,又把四个孩子依次提溜进来,连头发指甲缝都不放过,洗刷得那叫一个干净。
然后让他们带着妹妹睡午觉,她提上一个箩筐出门去。
这时候的菜花沟还只是一个生产大队,不像几十年后,因为退耕还林植被保护好,成为大横山区有名的风景区。这个点儿,沟壑纵横的黄土地上,是嘿哟嘿哟忙着干活的社员们,她闪着身,迅速地猫进村里一户青砖瓦房的大院子,二妈忙呢?
哟,广全媳妇儿,病好了?来吃桃儿,你二爸大侄儿给的,他们供销社最多的就是这个。老太太嘴上说得客气,手上却将玻璃罐头瓶护得死死的。
卫孟喜不以为意,这年头的罐头,那可是比肉还金贵的。二妈甭客气,我二嫂不是怀上了嘛,她奶让我来问问,上次你们家借的鸡蛋
这老太太是大队记分员的老母亲,按辈分是陆广全隔了几房的二妈,平时没少仗着记分员的身份从陆姓族人里搂好处,赶上陆老太是个老鼠给猫捋胡子拼命巴结的,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别人说借就借,也没指望着还,反正只要时不时把他们的工分记高一分半分的,一年下来也能多分点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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