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英秀就是那个喝农药自杀了的妇女,卫孟喜心里实在是难过,一顿饭味同嚼蜡,以前明明记不清她长什么样,最近几天却能记起她的一颦一笑。
那是个很柔弱的女同志,有一双小鹿似的眼睛,说话的时候不敢看人,卫孟喜曾在买菜的时候遇到过几次,她兜着孩子在菜店门口晒太阳。
不怎么爱说话,但每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她都细声细气的回答别人,也不会去招惹什么是非。她怀里的孩子有一双跟她一样的小鹿眼睛,戴着小帽子,虎头虎脑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不是自己直接造成的,但卫孟喜就是觉得难受。一个工作机会,她明明可以给她的,她只需要说句话的事,可毛英秀宁愿自己憋着跟婆婆鱼死网破,也不愿找她开个口。
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不寻求外界的帮助。
卫孟喜恨其不争,但更多的是无力,好像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告诉人们,她在很努力的改善煤嫂们的生存环境,可还是有人死在医院门口。
陆广全也大概知道她最近的心理,拍拍她,算了,你帮不了所有人。
自从听见毛英秀的死讯,卫孟喜就被这种无力感裹挟着,寝食难安。
她重生的意义,她一直强调的都是改变自己和孩子的命运,可随着能力不断增强,她也想尽量多帮助一下别的女性,从黄文凤到刘桂花,孙兰香,付红娟,高彩芬,胡美兰就在她沾沾自喜成果不错的时候,毛秀英死了。
就差一点点,只一点点
陆广全把她脑袋压到自己怀里,按了按,像对待孩子一样,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尽力了。
毛英秀喝药自杀那天,她正在外面参加考试,回来听说以后第一时间去市医院看了,但因为正在抢救,没能见上,她只是留下两百块钱给家属,让如果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抢救结束后,又被转到重症监护室,家属没来找她,也没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卫孟喜就以为是救过来了。
她还跟陆工说,经过这一遭,毛英秀应该能想开了,再大的事,能有生命重要吗?她还想着,能考完驾照,毛英秀转到普通病房的话,要带煤嫂们去看看她,劝劝她。
虽然平时真的交集不多,但煤矿家属之间,有种特殊的天然的感情牵绊。
谁能想到,农药的杀伤力那么大,她刚去参加考试,下午拿到驾照,开开心心回到矿区,就听说噩耗。
你尽力了,你已经很棒了,真的。陆广全亲了亲她额头,要不,我们资助她的孩子吧,一直资助到大学毕业。
卫孟喜这才稍微缓过劲来,红着眼圈猛点头,好,我们把她儿子长到大学毕业的所有费用包了吧。
说起这个,卫孟喜的神经顿时就苏醒过来,她不能主动去大咧咧的告诉那家人,她怕毛英秀的婆家人会以此变成孩子身上的吸血虫,她得先搞清楚那个男人可不可靠,要是不可靠,就得考虑娘家人。
娘家人,其实也不一定可靠。不然她在重症监护室这几天,怎么没听说有娘家人来看一眼呢?
一想到毛英秀好好个鲜活的小媳妇,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在重症监护室与死神搏斗的时候,婆家人靠不住,丈夫靠不住,娘家人也靠不住,她的眼泪就如开闸的洪水。
怎么,怎么还越想越难过了?陆广全赶紧拍她。
以前,以前我听人说,说女人是没有家的,娘家不是家,婆家更不是家,我我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广全只能掏出手帕帮她擦眼泪,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卫孟喜实在是太难过了,重生以来,几乎一路顺风,哪怕遇到挫折也能从容应对,可这一次的事,就是在她完全想不到的地方,被一盆冷水浇头而下。
这说明,她做得还不够多,还不够努力,还不够成为女儿的依靠,别人的依靠。
陆广全你给我听好了,以后我的闺女不许嫁出去,这里就是她们的家,一辈子的家!
好,不嫁,陪咱们一辈子。
不行,还是得让她们恋爱,爱情的美好,我不允许她们没体验过。
行行行,都依你。陆广全想到自家这仨闺女,要是嫁到毛英秀这样的婆家他真的想杀人的心都有。
不过,妻子说爱情的美好,是不是说,她对他们的婚姻很满意?这是不是对他的肯定?
嗯,一定是的!
于是,晚上,三个闺女就发现,妈妈居然主动提出要跟她们睡,还说今晚是什么闺蜜之夜,甚至还破天荒的允许她们把零食和汽水儿带到床上去享用。
妈妈,你不会是想钓鱼执法吧?卫红那鬼机灵,满眼狐疑的问。
卫孟喜想打她两下,但一想到以后谁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自己都会心疼,只能把手收住,凶巴巴地警告:只允许今晚,平时都不许。
这才是熟悉的妈妈的味道,三个女孩笑嘻嘻跑去抱自己的小枕头。
根花作为大姐,自然是睡她的屋。
她的屋跟她人一样,全是温柔的粉色,带蕾丝花边的窗帘和铺盖,就连小笔记本上也封着粉色的纸皮儿,妈妈给她们一人打了一套梳妆台,她的小镜子周围还贴了一圈花边。
这不,温柔的小姑娘还知道照顾人,见妹妹们和妈妈去洗漱了,她就默不作声的将她们枕头摆好,拖鞋准备好,又踩在板凳上,拿了四个漂亮的小水杯,将玫瑰花水泡上。
等卫孟喜洗好过来,就发现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样的闺女,简直就是来报恩的!
卫孟喜亲亲她,问她在艺术团的事儿,知道她有两个玩得很好的朋友,过生日的时候还来过家里,也是很懂礼貌很温柔的人,卫孟喜就放心了。
这辈子,因为自己在矿区的强势,因为陆工的逐步上升,温柔的小姑娘也不容易被人欺负了。
就这样,母女四人裹着被子,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闺女们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事,谁跟谁好,谁跟谁闹矛盾,老师夸谁批评了谁明明是很细微的,不值一提的,平时卫孟喜很少会用心听的口水话,此时却变得那么有意思。
根花说她学舞的地方,胡团长骂了谁,谁哭了,谁又笑了,谁的舞鞋破了个洞,谁的裙子多了一圈花边
卫红说她在电视台做实习小记者的时候,看见雪梅阿姨上面穿着西装,下面却穿着裙子,还说她有一次忘词了,是她在场外提醒她的
呦呦则是嘚吧嘚吧仙草和红烧肉的事
卫孟喜觉着,这个夜晚意义非凡,以后咱们每个月都来一次闺蜜之夜怎么样?
好呀!妈妈不能骂我们。
不骂。
那妈妈妈妈,我可以带红烧肉一起睡吗?呦呦蠢蠢欲动,她总是不放弃把小狗带上床的想法。
这可不行哟,没有商量余地。
好吧,小丫头扁扁嘴,妈妈还是不爱红烧肉哟,至少没有她卫小陆那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