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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问津这么想着,撑上了窗台,果然听见齐客沉沉应了一声:“嗯。”
“你先洗?”沈问津问。
齐客从手机里抬起头,摁灭了屏幕,说:“你先吧。”
宾馆设施不那么新,卫生间有点老旧,但好在喷头水流挺大,热水不断,洗起来很舒服。
浴室水汽蒸腾,沈问津抓着一侧的肩,活动了两下胳膊,在心里盘算着明天的安排。
露丝说三公里外有座山,是个3A级景区,山上风景挺好,枫叶红了一半。沈问津好久没爬山,兴致被露丝说得勾起来了,就想着明天去看看。
上午去,下午回,傍晚看木子拍探店视频,一天的生活挺充实。
他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去,垂头找一次性拖鞋穿。头发半湿不干,往下漏了一点水,在衣服上洇开几道水痕。
乡下的鸟虫比上海城区多一点,时而能听见一阵阵树上树下的蛩音,这会儿似乎叫得更欢了些。
沈问津听着一只鸟两条虫合奏交响乐,“啧”了一声,趿着鞋子走到行李处,余光瞥见齐客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打字。
沙发旁边是并排的两张床。
沈问津擦着头发的手一滞。
虽然觉得老板不会计较这些,但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句:“你睡哪儿?”
齐客没抬头,只是敲着键盘的手停下了,沉默几息,果然说:“看你。”
沈问津于是挑了最外边的那张床坐了上了,头发已经被擦得半干,他便没有再管,收拾完东西,躬身刷起了微博。
可能是鸟虫合奏的交响乐太过欢快,沈问津有点刷不进去。他的余光又落在角落里静静打着字的人身上,犹豫一阵,决定和老板报备一下行程。
“老板。”他开口,“我明天去露丝说的白峰山逛逛。”
齐客的眸光从角落飘过来,没应声。沈问津继续说:
“上午去,下午回来,然后和你们一块儿去探店,不会耽误拍摄。”
齐客敛了眉眼,继续敲起了键盘。沈问津正准备继续刷手机,忽听老板问:“你一个人去?”
沈问津“嗯”了一声。
计划里是一个人去,但多带一个人他其实也不介意。况且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多一个人作伴也挺不错。
他这么想着,揣度着老板的意思,又问了一声:“你要去吗?”
然后不待齐客回答,就自作主张地替他安排了——
“要不然你也去吧。”他说,“我刚刚上微博搜了下,景色真的挺好的。”
齐客的腿往外支了一点,沈问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这个动作里看出了“老板似乎挺满意自己的回答”这个信号。
他把腿从床下收上来,盘腿坐着,片刻后听见他那满意的老板说“好”,又说:“帮你试毒。”
“什么?”沈问津没听明白。
“午饭。”齐客言简意赅。
这回沈问津听懂了——
头一次来,对周边的店铺不熟,自己不一定能找到合心意的午饭,可能会饿肚子。把齐客带在身边,他可以帮自己挑些自己爱吃的。
说来奇怪,齐客似乎每回都能从一堆自己接受无良的食物里拣出点能吃的来。
午饭有了着落挺不错,就是……
“试毒”俩字是不是有点过于形象了?
沈问津想说谢谢又想笑,一时不知先做哪样,结果谢到一半就笑起来了,尾音拐了好几道弯,和窗外的交响乐混杂在了一起,成为了第四声部。
齐客挑着眉看他,表情一言难尽,介于“有这么好笑”和“有点想逃”之间,五官略微扭曲,沈问津抬头一看,笑得更厉害了。
齐客:……
沈问津这一笑却没收住气,一个不留神打起了嗝。
……人果然不能太乐。
然后他看着齐客偏开头,从喉咙里滚出了一声闷哼。
“你嘲笑我?”沈问津瞪大了眼,气势汹汹,汹到一半却又“嗝”了一下。
“……”
齐客想说“没有”,但“没”自刚出口就破了功,干脆自暴自弃地放开了声。撑着沙发的手皮肤很薄,显出了些青筋。
他捏了下喉结,笑着把笔记本挪开,兀自站起来,向桌上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床边递给青年。
“喝点水压压。”他说。
沈问津瞥他一眼,伸手接过水瓶,目光顺着那人骨骼明晰的手往上移,和老板微微弯着的眼撞在了一起。
男人的眼底映着床头灯,笑意湾在很浅的地方,浅到能被光照到,一眼就能看清。
老板很高兴。沈问津想。
而自己……可能因为方才痛痛快快笑了一阵,心情也不赖。
心情不赖的沈问津当即设下了七点半的闹钟,并和齐客约定——
明早七点半必起床,谁起不来谁是狗。
然后第二天七点半,齐客站在床边,看着呼呼大睡的沈问津和床头一直唱歌的手机,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
沈问津吹牛不打草稿不要紧。
要紧的是,自己居然信了。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瞪了会儿变成狗的青年,伸出手去,准备把他手机上设着的闹钟关掉。
第47章
沈问津在梦里被人追着骂。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睡前心心念念周日中午要发的视频,这一觉就睡得不是很踏实。
梦里黑粉有点多,不止骂他视频质量低,还骂他博流量,骂他曾经不踏踏实实拍戏,甚至把他的微博小号扒了出来,从头到尾一条条数落。
骂到一半,天边传来了一阵流水声,伴着欢悦的莺啼鸟鸣潺潺而来。骂声渐渐被水声掩盖,梦里的自己也逐渐心平气和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发现——
那是自己定的闹钟。
这就七点半了啊……
困得很,脑子还是昏的。
他这么想着,睁开眼,准备摁掉闹钟,却看见一片影子轻轻晃过来。而后大概是发现自己醒了,它顿了一小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往旁边落下去。
闹钟停了。
沈问津怔了几秒,蓦地反应过来,那片影子是齐客的手。
窗帘不厚,规规矩矩拉着,挡掉了一小部分光。那只手修长宽大,被暗色压得看不清细节,只能瞥见不甚明晰的轮廓。
昨晚他玩着手机睡着了,手机就被丢在了枕头旁边。齐客的手落下来关闹钟的时候,和他的脸凑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头发被轻轻蹭了一下。
木质香和自己的鼻息纠缠在一起,片刻后又错开。
他眨了一下眼,抓着被子坐起来,问:“几点了?”
声音有点哑,还带着晨起时不甚清醒的黏糊劲。
面前被递来一瓶水。
他滞了两秒,接过水灌了一口,就听齐客站在他的床前说:“七点三十三。”
大概是怕自己没听懂,这人没装哑巴,又很快地补了一句:“闹钟响了三分钟。”
沈问津:……
大学的时候,他们宿舍有个舍友,每天定六点半的闹钟嚷着要早起,结果闹钟闹醒了寝室所有人,除了那舍友自己。
最后他遭受了全寝室的口诛(骂人)笔伐(发朋友圈),痛定思痛,终于改掉了他那假努力的破毛病。
自己这会儿的行径与他那大学舍友无异。沈问津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把头发,低低说了声“抱歉”。
齐客没应,片刻后问:“还困么?”
沈问津一五一十地说:“还有点儿。”
“再睡会儿?”
“还是不了。”沈问津思索片刻,摇摇头说,“昨晚说好了七点半不起是小狗。”
“是么?”齐客挑了下眉,“可是你本来就没准时起来,已经是小狗了。”
沈问津:……
“不如多睡会儿。”齐客煞有介事地评价。
沈问津:……
沈问津咬牙切齿地抓起枕头,振臂一挥,抡了个半圆往那人身上砸,被齐客稳稳当当接住了。
可能是这一扔的动作活动开了身子,也可能是被气着了,沈问津彻底清醒,想睡也睡不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