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一听,忙从秦念久怀里挣了出来,躲到那车厢里面去了还没忘给秦念久抛了个待仙君睡了我再回来的眼色。
这心机小鬼。秦念久看得好笑,摇了摇头,又问谈风月:你怎么醒了,不多睡会?
他们在这叽叽呱呱的,就算是聋子都醒了。谈风月凉凉睨他一眼,没嫌他吵闹,只说:那边有个挑担的行贩,我去问问路。
就拉停了马,将盖在身上的衣服一掀,翻身下去了。
被吵了一路,闹了一路,耳边乍清净下来,秦念久竟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那股初入交界地时的寂寥萧索之感点滴袭来,迫使他伸手去撩布帘,想问三九讲几句话来听听,却见三九已经躺在那几件衣裳上面,恍惚阖起了眼。
好在谈风月没去很久,很快便走了回来,还捧回了一兜蜜桃。他坐回车架上,探身将桃子放进车厢,又扔了一个给那阴魂,道:是有沁园这么个地方,就在青江源头往下七十里。
秦念久拿手比划了一通,示意三九睡了,让他小声些,又问:咱们走的方向对么?
方才自己睡时怎么就没这待遇呢?谈风月又冷扫了他一眼,才答:就在前面不远,再一夜便到。
秦念久点了点头,想着再让这老祖多睡会,便自觉地执了缰绳赶马,也没再同他讲话。
谈风月却是有些睡不着了,自旁拣了个蜜桃出来,拿诀洗了三遍,又斯斯文文地撕去了皮,才将就送入口中,又斜斜看了眼一旁的阴魂,刚刚话多得,现在怎又不说了?
啥叫里外不是人啊。老祖开腔,秦念久自然是不敢不搭的,怪里怪气地拱了拱手,老祖想聊些什么?总不能也想听我讲故事吧?
不想谈风月却咬着桃子点了点头,就听《阴魂还阳夜梦惊》这一折吧。
合着是来打听自己的幻境了啊。
想起自己那见不得光的幻梦,秦念久有些支吾,又有些欲言又止,这有什么好听的
哦?谈风月似笑非笑地望他,不是说是朋友么,怎么连这都听不得?
秦念久:合着您刚才没睡啊?
若是要结伴而行,这事的确绕不过去。既然是早晚的事情,还不如先说出来,让这人心里有个准备,若是这人知道后想与他一拍两散,也好早作打算秦念久心下斟酌一番,还是开了口,我约莫是看见了自己的前世,呃,不是什么好人
将那尸山尸海的场面一讲,又把自己被宗门人士围杀的死法简单说了,他哀哀叹了一声,闷闷地啃了口手里的桃子,就是这样。
满等着谈风月皱眉的,谁知却只见他挑了挑眉,半点没慌的样子,就这事?
怎么还像怪他小题大做了?秦念久眉毛直抽,哎,不是,老祖你可想好了,比不得你梦中只有红衣佳人,我多少是个祸害,日后若是有宗门人发现了我身份,上来寻仇
却听谈风月轻笑了声,怕他作甚。
秦念久被他笑得一呆。
早说这人广寒宫冰魂素魄,冷极、清极,却也俊极、雅极,平日里板着张脸已是出尘,现浅浅一笑,竟有万般风情不是,好看是其次,他主要还是被感动的。
只听谈风月道:既是同路,你便早该和我说。要遇上宗门人来,不说能护你周全,帮上一把应该还是不在话下。
先没和他说,他在玉烟宗人前不也护了自己么秦念久听在耳里,触动在心,愈加感动了,不想这老祖平素半点热心都无的,居然会对自己这般呃,不离不弃?
他目光盈盈,对着谈风月不知该如何接话,又听他道:若是来的人多了,打他不过
怎么,是还要与自己同生共死?
打他不过,我也还是跑得的。
秦念久:
一句话说完,谈风月见秦念久表情呆滞,便好声劝道:夫妻间尚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说法
秦念久:
何况你我只是友人。
秦念久: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秦念久:
过犹不及地,那老祖还问:对了,你在梦里,穿的是件什么颜色的衣服?
能是件什么衣服!被血污透了的衣服呗!只恨不能扬鞭把这老祖当马抽,秦念久面如蜡纸、心如死灰地扭开了头,驭马去了。
车轮滚滚,卷起烟尘无数。三九本就只是恍惚眯眼,被颠得醒了,便揉着眼睛出来找秦念久要抱,鬼君鬼君
他把秦念久胳膊一抬,往他怀里拱,我好像做了个梦
秦念久此时此刻最听不得梦字,话音十分生硬,哦,都见着什么了?
一盏灯!三九可不管他的语气好坏,把头往他臂弯里一埋,借着他身上衣裳来回忆,就是我说,生前放在床头的那盏金色的,不高,是个莲花的样子,花瓣层层叠叠的,足有九重呢
莲花九重?秦念久微微皱眉,这不是神殿里常供的长明灯么?他问:你生前住的地方,旁边可是有神殿?
三九哪还记得,含糊其辞地答了个大概也许应该有可能。
得了,不管怎么说,等到了地方便先去找间神殿看看吧。秦念久抱着三九,拍他眯眼,再睡睡,兴许还能想起什么来呢。
三九却也睡不着了,一双大眼眨呀眨的,嘴里问句吐个不停,鬼君鬼君,那沁园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啊?热闹吗?旺吗?人多吗?好玩吗?
这秦念久怎么答得上来,刚要找些话来哄他把话题揭过去,谈风月就伸了只手过来,把三九拎开了。
他把三九往自己身侧一放,要他坐正,开口替他鬼君答了,听那行贩说,沁园是个专产布的小镇,虽然地方不大,人口不多,却还挺富贵兴旺。
三九是万不敢往仙君身上靠的,也不敢拽他衣服,只老实坐着,仰头问:既然富贵兴旺,又为什么地方不大,人口不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