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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收手中银扇,快步迎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水鬼作祟。秦念久一手抱着个面黄肌瘦、浑身湿透的小乞丐,另一手拽着一头如瀑的藻样长发,无甚表情地步步向他走来,后拖着一地腥粘水渍。

谈君迎忙拿银扇掩鼻,十分嫌弃地瞥着那已不成形状的水鬼,松了松了,抓它作甚!这般难闻,带回去炼药都怕脏了丹炉

秦念久便依言松开了那水鬼。

看向了那惊魂未定、连眼泪都骇得不敢落下的小乞丐,谈君迎才发觉自己的话似是有些歧义,轻咳一声,不是不是,不是说要拿你炼丹我们可是正派宗人!

又赶忙好声哄了他两句,无事无事,幸得你运气好,遇上了秦仙尊

小孩不住地打着哆嗦,只是惶惶摇头,好半天才声若蚊蚋地蹦出了几个字:是、是。是仙尊救我

怎弄得像是受了胁迫才这么说的谈君迎失笑出声,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聊作安抚,却忽睁大了眼,哎,这小孩竟然还是个根骨有灵的?怪不得刚刚那水鬼欲要抓他作替死鬼了!

秦念久闻言便轻按了按那小乞丐的后颈,片刻后道:确实。

唔看着那紧紧抱着秦念久不放的小孩,谈君迎玩味地拿银扇一挑他下巴,与秦念久半开玩笑道:如是这般,不如你就收他作徒弟吧,看你们宗门人丁那般单薄

话说一半,连秦念久都还未表态,小乞丐便急急喊了出来,师父!

哎,谈君迎故作不满地一拍他后脑,叫什么师父。宗门修者,应称师尊。

小乞丐便又急急地喊,师尊!

根本没留给秦念久开口的余地,事情便已被这二人擅作主张地定了下来。

信手拿无中生有点起了一丛小火,替那观世宗还未入门的弟子烘起了湿发,谈君迎兴致盎然地道:既然如此,总得给他起个名字吧?跟你姓好还是跟我姓好?怎么说你是他师尊,可收他却是我提的谈好听,还是秦好听?

火光跃动间,秦念久并没看他,亦没应他,只淡漠地道:那就叫衡间吧。

如何,这便是聚沧山了,风景还不错吧?

谈君迎姿势悠哉地坐在树上,笑望向树下那一跪一立的二人,抚过顶,便算收你入门了待他们除祟归来,再给你补场大的!

清风舒朗,谁也没搭他的话茬。秦念久微垂着眼,将手搭上了衡间发顶。

衡间轻轻一震,抬起了头来,神情仍是有些怯的、懦的,却有捺不住的欣喜颤动自眼中流泻而出。

天际晨光都不比他清澈的瞳仁暖润,他抬眼望着秦念久,对他展颜一笑

喀。

遍山皑皑白雪弹指融尽,秦念久惊愕地看着掌下所抚着的小脸一丝丝褪脱去了皮肉,双眼深深陷入了眼眶,有蛆虫自下钻出,啃食起了那已腐化的碎肉

掌下原抚着的柔软发丝已然成了块枯黄干裂、森凉无比的头盖骨,衡间却仍是那般咧嘴笑着,直至没了皮肉栓连的牙关再挂不住他的下颌,咔声松脱了去,有数以千计的蛆虫挣扎扭动着自他口中涌了出来,喉中低低喃着:破、破道

衡间!!

秦念久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耳畔似有狂风肆虐,呼呼风啸自耳廓径直灌入脑中,卷挟而起的皆是滚滚前尘

第九十八章

风声呼啸之际,有遮眼浓雾极速涌来,又极速退散而去。薄雾弥散之中,耳际、眼前,皆是景,皆是画,皆是笑语,皆是人影绰绰

六是吉祥,八是富贵那你再猜猜,九是什么?

你笑一下我就告诉你!

九是情长念久啊!

不是吧,这样你还是不笑?

木头。

笑语交叠中,他听见自己冷冷对那青衣人说

别闹。

抬眼,忽有白雪纷纷而下,远处树旁是宫不妄正与衡间拌嘴。

只听她似嗔非嗔地道:哼,那人根本就是个无心无情的木头,你再敬他爱他,他也根本体会不到分毫呵,我说难听些,哪怕你死了,他都不会为你流一滴泪!

衡间却只是鼓着脸,敢怒不敢言地拖着长声驳她,哪会

秦念久看见自己远远站着,远远听着,眼内一片平静无澜,直至有一青衣人漫步而来,替他扫落了肩上的薄雪。

转眼,纷纷细雪丝丝染红,忽而化作了瓣瓣落梅。宫不妄扬起她那柄精美无铸的梅花剑,笑得恣傲,与他道:今次有师兄所铸的灵剑在手,我定能胜师弟你!

言罢,她抬手,起势

有梅瓣落在了她的剑刃之上,碎成两半,洒入雪中。

他见那一袭白衣胜雪的自己翻手化出双剑,一一拆下她的招式。

衡间在旁看得目不转睛;徐晏清亦含笑坐在近旁,专注垂头写他的剑录;一旁树上靠坐着的青衣人长长打了个呵欠,话音懒懒,嘁。成日比来比去,也没个彩头,看着当真无趣得紧

无人应他的话,山间唯有几声鸟鸣、几声闷笑,与灵剑破风相击之音

又转眼,瓣瓣落梅蓦地燃起,忽而变作了点点火星。徐晏清抱臂靠在门旁,唇际笑意温融,正温声教他该铸制灵器,水呢,也没什么讲究取些桃潭里的水来即可。将东西扔进去淬一遍水,过一遍火,再淬一遍水如此反复,直至烧淬出页银特有的花纹

他看见难得穿着一身短打的自己站在烧得正旺的铸炉旁,叮叮敲打着一块通红发亮的页银,溅起星尘无数。

好了好了,再敲下去扇骨就要碎了徐晏清颇有些忍俊不禁地叫停了他的动作,又道:现在可以试着将灵力引入,与其本身所蕴的灵气交融此步骤最为不易,你第一次铸,许要多试几次

炉旁的他便依言停了手,试着向其中注入灵力

只见霎时间,有深寒灵光自那根根扇骨中迸射而出,直将一旁热力翻涌的铸炉都浇熄了火,端是炫目得令人难以直视。

似被那灵光灼了眼般,徐晏清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站直了身子,片刻后低低笑叹一声,看来,我终是不如你。

是聚沧,是观世,是他亲故。

眼前幕幕变化,幕幕是前尘,可一转身,幕幕又是今生。

身后宫不妄笑语犹存耳际,闹着唤他,师弟,师弟,秦师弟!

眼前却是青远琉璃遍城,红衣无觉冷眼看他,质问他要走要留,留即是她鬼城子民,走即要留下舌头

身后徐晏清温声如流水击玉,同他道:师弟修为又精进不少,师兄我也不能懈怠了。

眼前却是国师塔烈焰熊熊,国师一身黑袍褴褛,声嘶力竭地吼出那声:凭什么?!

身后衡间欲要拽他衣袂,却又不敢,只鼓足了勇气窃声与他道:师尊师尊,师祖又发火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眼前却是身覆毒瘴的破道嗬嗬低吼,凭着满腔执念要去寻那一对眼珠

身前幢幢人影,耳畔句句笑言,那般鲜亮,那般鲜活揉起前世,掺入今生纷乱不堪地重组进他脑内,冲入他眼底,扎入他心间,直将他的心脏拆分成了碎碎裂块,令他颤抖不已,重重地失力跪了下去。

有温热的液体自他颊边滑下,点滴落地,融雪成坑。

是泪?

那液体却滴滴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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