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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夜来本是个绣花枕头,一路坑蒙拐骗当上的二品香博士,哪里制得出这种香中极品?是莲生教她一点点仿出了方子,顶替梅梢月影香送往馨宁宫。
莲生脑筋纷乱,一时心思难定,那边甘怀玉已经举步下座,双目烁烁发光,笑吟吟地一步步逼近莲生:
“小美人,花卿已经告诉我,那馨宁香其实是你做的,一旦暴露,啧啧,只怕不止是斩首,还要脱衣游街呢。你乖乖听我的,大家都听我的,自然相安无事,那甘老虎一个人死在狱中也就是了,反正是白老虎星,死了世间少个祸害。”
“甘怀玉,你不止是没有人心,还没有脑子。”莲生向后退了几步,凛然开言:
“甘姊姊一个人被抓去,你们甘家亲人却都平安无事,定是她独自承担了所有罪名,保下了甘家和甘家香堂!你不想着救她,反而急急忙忙前来霸占家业,焉不知此案尚未尘埃落定,其中稍有差池,你也难逃性命!”
“她不会牵连我。”甘怀玉扬头大笑:“我家老爷子死前有遗命,叫她无论如何都要保得我平安,她最听老爷子的,绝不会出卖我。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你老老实实听我的,我也给你个一品香博士做做……”
身后忽然传来花夜来的尖叫:“抓住她,她要跑!”
已经迟了。
莲生已经一步步退到堂口,纵身便向外奔逃。堂口侍立的小厮们一拥而上,牢牢将她截住,却只听十一娘与陈阿魏、白妙等人发一声喊,冲入人群连撕带咬,一片混乱中,莲生早已奔出门外,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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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前所未有的大难,纵使聪慧如莲生,也全没了主意。
制出的香品伤到了圣上最宠爱的妃嫔,这罪责要如何开脱?就算宋婕妤侥幸获救,甘怀霜也必然引颈受死;一旦宋婕妤救不过来,那还不知是个什么严重的罪名。
馨宁香本是莲生做的,如有可能,莲生甘愿替甘怀霜赴死!然而此事却是个偷梁换柱的买卖,一旦暴露,制香上的一点闪失顿时变成欺君之罪,更加罪无可赦,无数人的性命要牵连其中。
还能有什么办法?
甘怀霜下在大理寺天牢,与县衙府衙的交情完全派不上用场,莲生纵然有男身的强悍武力,也不可能去天牢劫狱救她出来……
甘家香堂已经成了甘怀玉和花夜来的地盘,再也不能回去。其他人或许为了生计,必须忍辱负重,而莲生本来就是一个苦水井的孤女,什么苦都吃过,不怕再被打回原形。而今困扰她的,只是这难解的现状,她不能一走了之,任凭那豪爽善良的东家静悄悄死在狱中……
敦煌街头,风沙弥漫。莲生咬着手指满地乱转,千般焦急,万种忧虑,只是冥思苦想也寻不到答案。
苦水井,辛家医坊。莲生本是要来与辛不离共商对策,却不料进得门来,只见辛不离抱头坐在案前,气色灰败,神情焦虑,似是遭遇了更严重的事情。
“怎么了,不离哥哥?”莲生急忙蹲在他面前:“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事,你且忙去……”
“我不忙。”莲生一语截住:“不离哥哥,你瞒不过我,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辛不离怔怔片刻,长叹一声。
“圣上最宠爱的那个妃嫔,婕妤宋小桃,重病难治,你知道吗?”
莲生登时傻了眼:“也是这事?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了?”
辛不离焦虑地起身,在室中来回踱步:
“师父孙回春被征去宫中诊病不成,要被砍头了!”
原来那宋小桃病情奇特,太医署百般设法仍然不能治愈,圣上急切难耐,征辟天下名医入宫诊治,孙回春作为敦煌名医,自然也不能幸免。
太医署治不了的病,等闲民间名医又如何能治?诊治数日不见起色,立时便被拿下关在狱中。圣上早已有话,宋小桃若是死了,便砍了相关人等陪葬,这眼看着……
如今宫中在绝望里乱投医,这几日又贴出榜文悬赏求医,只要治得宋婕妤的病,赏金千两。钱重要还是命重要?谁都不是傻子。榜文在宫门外孤零零挂了数日,念榜的官差嗓子都哑了,始终无人敢揭。
“我要去揭榜,莲生。”辛不离语声微颤,却是坚定,果决,不容置疑:“已经打定了主意,正好你来,在此与你诀别。”
“啊?”宛如一道晴空霹雳当头,莲生冷汗涔涔,一把拽住了辛不离的袖口:“你有医治的办法吗?你的医术,及得上孙老先生的医术?”
“没有办法。”辛不离眸光坚定不移,深深凝视莲生:
“但是我自幼蒙孙老先生教诲,情同父子,他对我阿爷又有救命之恩,我决不能听任他陷身宫中无辜被害。有我去与他一起参详,或许有所转机,总比弃他老人家一个人在狱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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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有死无生
◎人生万事,唯死无解!◎
“你先不要去……”莲生急道:“此事生死攸关,不要轻举妄动。你我一起想想主意,总要有点靠谱的对策才成,不能这样没头没脑地送死!”
辛不离凝视她良久,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是。我再想想办法。”
“对,对。”莲生啪啪地拍着自己额头:“哎呀,可惜我们东家也遭难了,不然去找她商议商议,她那样聪慧老练,定然有好主意给我们。眼下却要怎么办,怎么办……”
室外日光已经偏西,金灿灿的余晖越过窗棂,斜映在辛不离的脸上,往日饱经日晒的微黑面庞,此时泛着异样的苍白。他望望日色,又望望莲生,伸手抓过案上针囊,无声握紧。“莲生,我要出门诊治一个病人,你先慢慢想。”
“好,好,我也要出门去,找个人商议商议……”莲生手忙脚乱地擦擦汗水,急匆匆迈步出门。
辛不离送出门外,静静凝视她的背影远去,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小小身影,摇摇摆摆,点点消失浩渺天光中。
辛不离低下头,默然凝立片刻。抓紧手中针囊,转过身子,顶着漫天风沙,疾步行往玉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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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莫高窟的山路上,莲生一路飞奔。
丝履已经踢破,露着纤白的脚趾,狂奔下衣衫不整、钗横鬓乱,全都顾不上了,汗水涔涔流下,将耳边蝉鬓凝成湿哒哒的两缕,宛转粘在颈间。
她要找的柳染,此时正在他自己“家”中。
那里本是宋家开凿的功德窟,上月塌陷后被废弃,他便在里面勉强安置了一张草榻居住。莲生还未奔到窟边,老远地已见哑巴宿阿大在为白鹿瑶光刷毛,那瑶光一见莲生,登时丢开宿阿大,欢喜地扑上前来:
“呦呦!”
“瑶光!乖宝宝,见到你真开心!”
一人一鹿,亲热抱住,一起进入窟中。
小小窟中,满是浓烈的“七步香”酒气。昏暗日光下只见柳染斜倚榻上,正在研磨颜料,榻边坐着一人,殷切地捧着酒坛斟酒,却是开酒肆的老板娘杨七娘子。
莲生早知道杨七娘子对柳染倾心,也不止一次地见到她探望柳染,自然毫不在意,只点头招呼一下,便径直冲到柳染身前:
“我有一桩要紧事,想请你帮忙出个主意。”
柳染的眸光,自从莲生进门,便赫然湛亮,带着一点不能言传的凝思,注目在莲生脸上。眼望着莲生近前,并没起身迎近,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研钵,接过杨七娘子奉上的酒碗,一饮而尽:
“说吧。”
有杨七娘子在场,莲生如何讲述这等隐秘案情?唯有向杨七娘子直言:“七娘子,对不住,我有要事与他商议,麻烦你回避一下好吗?”
那杨七娘子眼光烁烁,上下打量莲生全身。她也不是第一次在柳染这里遇见莲生,警惕之意极浓,大不愿意避开让这两人独处,媚眼一翻,只装听不见。倒是柳染笑着,将饮尽的酒碗塞回杨七娘子手中:“回去吧,酒还多得很,不必再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