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音未落,已见一个窈窕身影远远行来,虽然裹着罩袍,但两人都知道,那是白妙。
她怀抱一个以棉套子严密包裹的陶罐,走到近前,急切开言:“辛郎君,我看了前日的情形,觉得那清瘟败毒饮还需要加重玄参和犀角两味的分量。连夜煎了一副汤剂,要不要试试看?”
辛不离本来低头敛眉,躬身向后退了一步,闻听此言,却蓦然动容,瞬间站直了身体:“倒正和我想得一样。我还想着犀角珍贵,调动不得,需要马上去向蒋公禀报,你是怎么弄到的?”
白妙的语声,难捺心中欣喜:“我喜欢调弄药材,自然珍藏了一点。此时人命关天,正是派用场的时候,若与你不谋而合,那真是……真是太好了。”
辛不离点点头,也不多言,伸手接过白妙手中陶罐,匆忙转身进门。莲生摇摇晃晃地起身,也要跟着进去,却被白妙一把拉住。厚厚罩袍里,传来白妙轻声低语:
“你回去歇息罢,妹子,这里……有我。”
莲生累得迷迷糊糊,也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当即点了点头,摇摇晃晃行向门外,在里门边脱下身上罩袍,塞在门后香炉里烧掉。时已七月盛夏,穿着这样一身从头到脚严密包裹的罩袍昼夜忙碌,周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脸上头上,都如水洗一般滴着淋漓汗珠。
一阵凉风吹来,脑海中略微有些清醒。抬头望望天色,心中数算一下日期,却是与李重耳约架的日子到了,那么,回去睡个大觉,还是去九婴林打个大架呢?
香喷喷地睡一觉固然必要,打一架松松筋骨也很不错啊。
阳光下的莲生,双臂朝天一张,使劲打了个大哈欠,两只粉拳一握,摇摇摆摆朝着城南朱雀门行去。
——————
九婴林中的一片空地,绿草如茵,树影婆娑,纵是炎炎夏日也幽静清凉。
五百仪卫远远守在山坡,辅护都尉霍子衿肃立于空地边的树下,所有人的双眼都炯炯盯着正在空地中来回踱步的韶王殿下李重耳。
“还没来?已经过了时辰!”李重耳焦躁地怒骂:“臭小子!越来越不成话!莫非那苦水井的神童没有转告他?这两个混……”
口中怒骂未歇,只听咚的一声大响,一个人影自空中坠地,呯然落在身边。
李重耳纵身跳出数尺,迅疾拔出腰间长剑,剑光凛凛,劲指对方,霍子衿也早纵身奔上,拔剑护在他身前。
那人哎哟哎哟呻-吟着,翻身坐起,用力揉动跌痛的屁股。粗布衫,大口裤,布巾,草鞋,方正刚毅的男儿面庞上,兀自睡眼朦胧,半睁半闭地斜睨李重耳:
“傻耳朵,你怎么才来?”
“还好意思说!”李重耳转怒为喜,抬脚照着他身上猛踢一脚:“我等你这许久,你倒在树上睡大觉!”
莲生实在是困极了。
观察疫情,服侍病患,已经不记得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过。来到空地的时候,李重耳尚未到来,已经饮酒变身的莲生仗着自己身手敏捷,索性爬上老松高处,好好睡上一觉再说……
“老子还一直想问你!”李重耳蹲下身来,揪住莲生的衣领用力摇晃:“出征前巴巴地找你告别,怎么打架打到一半你便逃得人影不见?输不起吗?老子远赴边关杀敌,你连个祝福的话都没跟我说!”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七点各一更~~~
鸬鹚粪,确实是古人用来养颜祛斑的药材,并不是辛不离有意戏弄。至于“猪头膏”么…
第28章 放我起来
◎打架打到半路,他睡着了……◎
“呸,你那一脚踢得阿爷我……”
踢得阿爷我摔在一把香丸上,猝不及防现了女身,当时娇滴滴倚在大石后面跟你告别送祝福的那个妞儿就是阿爷我啊!……莲生一边在心里不住嘀咕,一边唯有搜肠刮肚找话来圆:
“……踢得阿爷我屎尿齐流,熏臭了裤子,当然要逃啊!留在那里给你笑话吗?谁知道你要出征,打架前你又没说。”
李重耳眨眨眼睛,顿时觉得好有道理。自己那一脚劲踢,踢得这小子尿了裤子!尿了裤子当然要撒腿逃走,好有道理,好有道理。这下子心胸大畅,又是开心又是得意,拍拍两手站起身来:
“知道你阿爷的厉害了吧!起来,再比一场,本王如今饱经战阵,武艺又长进了许多,你更加打不过啦!”
“吹吧你!你赢过阿爷我吗?”
烈日骄阳,都盖不过两个狂傲少年的骄横自信之气。
战火腾腾燃起,气焰毫不亚于千军万马对阵。
呯然一声大响,两双铁拳相格。莲生双足倒错,噔噔噔向后连退三步。
这小殿下,武艺确实有长进!臂上一弹一送之力,刚猛异常,如奔雷滚滚,山峦崩摧,劈天裂地袭来,竟连莲生都难以招架。自两人比武以来,一向是莲生攻,李重耳守,能让莲生在一招之内便取守势,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出招之迅捷,身手之稳准,亦是卓然超乎以往,见莲生退避,一步不停地乘势进击,双臂一展,如鹰隼凌空而至,疾扑之势带得身周风声呼啸,草木狂舞,袖风扫上面颊,都觉一阵刺痛。
久违了的猎猎风声,重又鸣响在空地上空。
四溅的泥土、横飞的枯枝碎叶逼得侍立树下的霍子衿不住后退,半年来刚刚长起一层如茵绿草的地面又被踹出一个个的深坑。坡上远远侍立的仪卫们更是张大嘴巴,不能置信地遥望着空地上飞旋得难以辨清的两个身影。
然而莲生的武艺,乃是天赋的神力,岂是凡人可比?
攻势再迅猛,招数再精妙,终于也被莲生的神力一一克制,始终无法将她压伏。翻翻滚滚的厮打中,只听李重耳一声闷哼,已被莲生一头撞在胸口,整个身形腾空向后摔出,呯地一声巨响,四脚朝天地跌入草丛。
莲生纵身扑上,坚实的手肘横亘李重耳咽喉,一把卡紧,明眸霎霎眨动,做个得意的鬼脸:
“好孩子,叫阿爷!”
两人历次比武,一到这个局面,李重耳便再无翻身余地,任凭用尽吃奶的气力也无法挣脱。
然而这一次,实在不甘,明明已经占了上风,只差一点点,一点点!
“放我起来,重新比过!”
“不行,叫阿爷。”莲生吃吃地笑。已经半年多没尽情玩耍过,这一次要好好捉弄他一番:“你欠我那么多声,一声都没叫过,这次出征走了,可教我惦记得紧,还以为没机会听你叫了呢,马上叫,给我叫。”
李重耳满脸通红,双臂奋力齐舞,只是无法掀动身上这伟岸身躯。
想要认输,那声阿爷哪里叫得出口,内心这激烈交战,简直比陇安城头风云更乱。抬眼望着头顶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缕缕白云安静飘过,多好的世道,只有他在横遭蹂-躏。再一望不远处山坡上五百仪卫列阵,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被这小儿牢牢压在身下,内心里不知在作何感想。
“放我起来,放我起来!”
“……”
时光流转,已近午时。他还有午朝要参加,不能这样无休止地僵持下去,平日七宝并不会这样为难他,今天这小子犯起浑来,竟然没个松口的意思。
“好了……阿爷。”李重耳鼻子一酸,郁闷得眼泪都要涌出来:“放我起来。”
那七宝依然伏在他身上,长久不作声。
“喂,我叫了,放我起来。”
眼前只见七宝毛茸茸的头顶抵在他胸前,一动不动,自己咽喉处的压力已松。耳边隐约听得怪响传来,似是鼾声,不能置信地奋力歪过头,仔细打量七宝的脸,却只见他双目已闭,嘴巴半张,一道口水流在自己胸膛。
这小子睡着了!打架打到半路,他睡着了!
压在自己身上挺舒服的是不是?
李重耳这腔怒火燃得,从胸膛直贯顶门。奋力挥动双臂,这回终于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自己手忙脚乱地爬了起身,冲着七宝怒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