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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未遇的一场凄酸苦痛,随着这几日精疲力竭的鏖战,昏天黑地的痛饮,终于消磨殆尽。
回首这半年来路,只觉得恍如做了一场大梦,那些美景,那些荡气回肠的细节,那个自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原来都只是一个幻境,原来这半年来,她一直也在绘着一幅自己想象中的图画。
画得不好。撕烂重画便是。
能够做完一场梦,看透一个人,了却一份心,已经是人生幸事。
用力擦洗遍身血污泥垢,让那温暖水流,彻底净涤身心。“阿母,我没事的。这点小伤,没几天就痊愈,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这身体老是不能自控地变来变去的,是挺麻烦,不过饮酒则力大无穷,闻香就可以疗伤,谁能做得到呀?也算是一份福气。”
“嗯,女身这样漂亮,男身也很俊秀呀。”宫夫人爱惜地微笑:“你是如何发现自己这身异能的?”
“十岁那年过端午,家家户户饮雄黄酒,我一时好奇,也偷饮了别人弃下的半杯残酒,忽然间天旋地转,周身一阵阵痛痒,只觉身上处处都不对劲,低头一看,果然,变成了男孩子……”莲生难为情地挠着头:
“去找我不离哥哥哭诉,把他也吓得一脸煞白,以为我是妖怪,被雄黄逼得现了形,一定会吃了他。”
“后来呢,他吓跑了?”
“没有,他也说,只要是我,他不在乎。他帮我想了好多法子来疗治,但都没有用,后来是跟他在草原上放羊,闻到了花香,才回复女身,但只要一饮酒,又会变男人。”莲生掩着面孔,吃吃地笑了:“现在是习惯了,刚开始那时候……”
刚开始那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对自己忽然长出的男孩子身体,真是一万个嫌弃。不时地揪着辛不离哭诉:“变大了!它变大了!”“怎么又变小了,会变没有吗?”“放哪边才好啊?好碍事啊!”……
每次被她问这种问题,那小哥哥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早上刚起身是会大一点的。”“遇冷就会小一点,暖和过来就好了。”“高兴放哪边就放哪边,不要老想着它啊!”……
“怎么能不想!你要是忽然长出大胸脯来你也会想的!”……
傻乎乎的少男少女,无忧无虑的往日时光。莲生从来就不是个完美的人,这世间哪有完美的人?唯有疼她的人爱她的人,才会觉得她处处都完美、丝毫不嫌弃。
那些会嫌弃的人,哼,根本不值得莲生在意。
搓洗已罢,浴桶中积了厚厚的一层污垢,莲生羞惭地咬着手指抬不起头。接连几日搏狼杀虎,自然从头到脚都是泥污,就算在平时,莲生的洗浴也只是烧点热水独自擦洗擦洗便罢,她没有母亲,没有姐妹,没有家,从来没有在这样舒适的浴桶中泡过,没有人如此用心地体贴地,一点一点为她仔细搓洗过。
“阿母辛苦了。等我寻到奇花,养好身体,一定好好侍奉阿父阿母,再也不分开。”
“仲秋过后再走吧,好不好?”宫夫人以小桶满盛清水,试好温度,细细为她从头泼洗:“来这里住些日子,我们娘儿俩相伴相伴。”
“好呀好呀。”莲生笑嘻嘻拍动双手,溅起飞扬的水珠:“我也很喜欢听阿父抚琴呢。”
澄明阳光照进重重花影,洒在莲生光润的肩头。淋漓水流自一头乌发滑落,四下里溅出片片虹彩,水滴曲曲弯弯滑过脖颈,滑过玲珑锁骨,滑过起伏有致的胸腹,滑过纤长双腿,精致脚踝,在地板上浸成亮晶晶的一汪。
精心沐浴过的周身肌肤,到处都闪着晶润光泽,细腻如脂,莹白似玉,阳光下皓洁到近乎透明。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亲妈桑并不想虐莲生,但是以莲生这种性格,不彻底伤透了心是不会放弃的,柳染能做的也唯有这一条路而已~~~虽然作者君更提倡有话直说,但是有话直说的话,就算分手,柳染也成了莲生心头白月光,作者君讨厌白月光~~~
都放下吧,重新开始吧,作者君满怀怜爱地抚摸每个人~~~
第39章 你最懂事
◎那只小手细软嫩滑,被他团团握住……◎
从头到脚,每一寸线条都精美到极致,那是天地造化,用心塑造,只为懂得欣赏的人。
昂扬的神采,重又回到莲生脸上。双眸湛亮,只望向山影苍翠的远方。用力甩了甩头,甩去长发上的水珠,甩去脑海中的杂念,周身清风浩荡,一切宛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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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声如风,如云,如流水,在庄严的宫城里飘荡。
阳光与天风,仿佛都有了形质,随着乐声一起交缠在虚空之中。
雅南殿,宫城中最大的宫殿之一,乃是今上李信亲自设计,专为聆听音乐而建,纵横数十丈,无一根立柱,空阔的殿中也无多余陈设,一水儿丝毯铺地,四面垂满帷幔,连墙上都镶嵌了厚厚的丝绢。
燕乐坊总教习宫羽,永远的一身白衣白冠、银丝鹤氅,雪白长发束于砗磲小冠下,白皙面孔上,淡青色长睫半阖,掩住一双湛湛青眸,清雅眉宇间,始终带着扫不去的浓重愁云。
身旁上首坐的正是天子李信,一身绛色纱袍,皂缘中衣,头戴远游冠,身子斜倚凭几,微微前倾,正在全神贯注地倾听飘荡的乐声。两侧分品级垂帘而坐的,是皇后庄氏与三夫人,下首还有婕妤宋小桃,也都肃敬敛容,专注赏乐。
在他们对面,大殿正中描龙绣凤的丝毯上,或坐或立,是一支宏大的乐队。
乐工们或吹或弹,演奏着琵琶,箜篌,筝,笙,箫,筚篥,横笛,编钟,编磬,腰鼓,齐鼓……不一而足。乐器虽杂,却完美调和于韵律之中,令人只闻声韵之优美,而忘却了每一支弦管的单音。
乐声已臻极致高潮之境,种种乐器奏出奇韵百端,令阶上的听者,都禁不住坐直了身体。忽然,一阵檐鼓咚咚奏过,铜铙当空一声大响,所有乐音如风过而沙落,于铙声余韵中,渐渐归于沉寂。
李信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轻叩几案,望向坐在下首的宫羽,只见他神情漠然,双眼微闭,长久没有出声。
殿中一片肃然。人人皆知,今上酷爱音乐歌舞,不但专门在宫中建了雅南殿,更于乐坊养了大批乐工,每天都要听曲子。乐坊疲于奔命,只愁搜罗不到好曲子和好乐工,如今新拟的大曲奏毕,却不知他感受如何,一时间谁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数百人持着各种乐器,却静寂得仿佛进了空山幽谷一般。
乐坊教习康善才在阶前躬身肃立:“《沙洲》大曲已然奏罢,恭请陛下示下。”
“还算听得。”李信微微点头:“不知宫卿意下如何?”
宫羽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略闪,瞬间尽敛于半覆的长睫下:
“这支大曲将粟特、龟兹、楼兰、于阗乃至天竺的乐曲都揉在一起,原本也是新意,大凉胡汉交杂,确须有包罗万象之胸怀。但是宫廷大乐,总要富贵堂皇才是正道,边塞之风太重,未免不雅。”
李信凝思片刻,转向身边后妃:“众位夫人以为如何?”
坐在他身侧的是皇后庄氏,本不擅长音乐,闻得圣上垂询,顿时红了脸:“妾于音乐之道,一知半解,只觉得新添的琵琶很好听。”
李信微微摇头:“恰恰是那支琵琶不好。音声突兀,凌驾于众乐之上,刺耳得很。”
庄后极为尴尬,脸色更是通红。座中一个柔媚声音响起,是婕妤宋小桃开口:
“陛下所言极是,这支《沙洲》大曲,单论曲子,倒还听得,但是意境欠佳,尤其琵琶甚是粗鄙。夫音者,始于宫、商,成于角、徵、羽,但仍要植根于宫、商。这支曲子宫调杂,商调乱,胡风极重,过于萧瑟悲凉,作为宫廷大乐,未免不吉。”
李信欣然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