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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傻瓜,蠢货,没用的大笨蛋!”七宝厉声吼了起来,双手奋力摇动,振得整个木笼喀喀作响:“放我出去,你去求姬先生,放我出去!”
“姬先生正在派将,绝不会见我等小卒,唉,你再耐心等等,等他派遣完了,我去跪求伍长,让他试着去求求,也许能放你出来,回帐好好养伤。啧啧,这血流得……”
眼前的七宝,双手紧紧扳住木枷,扳得指节泛白,指尖渗血,只是这急切用力之下,受伤的双腿更是血如泉涌。他眼望四周,牙关一咬,飞快地低声开言:
“眼哥,好兄弟,你帮我一个忙。我的行囊还没人动过吧?那半袋酒,一个香囊,你速速帮我取来。”
“什么?还要饮酒?”牛大眼的眼睛,这回瞪得比牛眼还大几分:“你疯了吗?真的不要命了?枷了一夜,脑子枷坏了!”
“求你,快去,别耽误时辰!眼哥,你想想!殿下若是救不回来,不仅他没命,整个城池也完了!我这要不是被枷着,就给你跪了,快点,那个傻耳朵……没我不行!”
牛大眼悚然一惊。他脑筋迟钝,只想着自己避难,还真没仔细想过一旦殿下救不回来,连他自己也难逃一死。至于七宝的请求,一时间哪里想得明白?看在小兄弟那极尽恳切的神情上,也只好哆哆嗦嗦连滚带爬,飞奔回帐去替他取来酒袋和香囊。
就在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城中气氛已经紧张了许多,一队队兵马向城门驰去,每个人脸上都满是焦急沉重的气色。牛大眼将酒袋和香囊一古脑掖在衣甲下,躲躲闪闪地跑回木笼,双手抖如筛糠,几次差点把囊袋掉在地上:
“快,快接着……就这一次,再也不许了,我还要脑袋回家见媳妇呢……哎,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跟你这娃分在一个伍,这份担惊受怕,比打仗还……”
话未说完,抬眼看见笼中的七宝,顿时后半句话全部塞在了喉咙口。
第54章 胜负已分
◎这不是做梦,居然不是在做梦。◎
那少年正咬紧牙关,双臂向两边力扳,粗木棍钉成的坚实木笼,被他扳得一根根扭曲,断裂,松动。
就在牛大眼呆视之中,猛然间呯地一声大响,整座木笼被扯成了十块八块,断裂的木棍迸飞四面八方,有一根还打在了牛大眼胸前,打得肋骨生疼。
这不是做梦,居然不是在做梦!
七宝跛着脚跳出木笼,顾不得一身上下都在流血,纵身扑到牛大眼身前,一把抓过香囊酒袋,匆匆拱手:“多谢眼哥。”拔腿便向城门狂奔而去。一队军士正在疾行出城,七宝飞身跃上落在最后的一匹马,将那马上军士一把推跌在地上:
“借过!”
他双腿一夹,纵马疾驰出城,反而冲在整个队伍的前面。城门内外的军士们措手不及,待要拦阻,这一人一马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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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血腥,弥漫在整个陇山。
山间,草间,林木间,人的心肺间,思潮间,每一条生命和魂魄之间,都被这肃杀气息填满。地上的鲜血,已经如泉水般沿着山间沟壑流淌,一道道流过纵横倒卧的人尸,马尸,散落的兵器,旌旗,毫不留情地将这可怖的死亡气息积得更浓,散得更远。
凛厉寒光闪过,又是几人命丧当场。夏军发一声喊,四散逃开,巨石边的空地上,唯有李重耳屹立于重重叠叠的尸体当中。
殷殷血流,顺着那龙象鎏金枪的枪杆滑落,渗入脚下早已饱浸鲜血的土地。兜鍪已失,黑发飞扬,周身衣甲层层浴血,劲风吹起袍角,都卷起一串串飞溅的血滴。脸上身上,全是淋漓血迹,只有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眸,仍散发着凛凛森寒,令这众多夏军将士无一人敢近身。
“放箭!”
夏军挽起雕弓,万箭齐发。闪着寒光的箭镞,穿破空气,穿破浓烈的血腥,直扑面前的血肉之躯。
疾风飒飒,李重耳舞动金枪,飞旋身周,重重箭矢被这劲风带动,跌向四面八方。
夏军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李重耳身子微微一晃。
终于有一枝羽箭,射中了他的肋下。
赫连阿利微笑了。
完全没想到,这位十八岁的小皇子,有如此强悍的武力,从午夜到现在,他以一人之力搏杀了夏军上千员将士,牢牢堵住巨石后的要道,护住那队凉国残兵。但是人乃血肉之躯,精力终有穷尽,任他膂力再强,那七尺二寸的金枪舞在手里,也总有力竭之时。
“先锋营,骠骑营,上前擒他。生擒者赏一百……”
“兀那夏狗!”
忽听一声暴喝,响彻长空,半山的战鼓人马之声,几乎都被它盖尽。
深不见底的山涧对面,另一座山峰的山腰,驰来一人一马。
“张七宝!”夏军比凉军更快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前日追随赫连虎头出战的先锋营将士,纷纷向统帅赫连阿利高声禀报:“来者就是张七宝!”
太好认了,这少年身上染满鲜血的战袍,都还未曾脱换。
莲生一路飞驰,寸步未歇。就在马上服下了香丸烈酒,将全身勃勃精血恢复,纵马杀入夏军大营。营中不见凉军将士踪迹,擒住军士逼问,得知李重耳已被逼上营西陇山,便马不停蹄地追来,孰料一路之上不知哪个岔口拐错,竟冲上了邻峰。
“走啊,走!跳过去!”
山谷深深,白云都从谷中飘过。胯-下那匹抢来的战马,听着主人催促,只管一声接一声地嘶吼,就是不敢冲前。
赫连阿利的心里,又是大喜,又是大惊。喜的是,他终于自行撞到自己手里,惊的是,明明是前日才受了重伤,怎么一日之间,又龙精虎猛地冲杀上阵?山下夏军围得密密层层,前来救援的凉军根本无法突破,他单枪匹马是怎样冲上来?
隔着幽幽空谷,茫茫白云,两双眸光相撞,恍若半空中闪了一道霹雳。赫连阿利冷冷传令:“先擒了那皇子,剿杀凉军残兵。调两个千人队上来,生擒张七宝!”
夏军前锋队伍如巨浪般涌过巨石,直奔已受重伤的李重耳,刀剑寒光闪烁,咚咚战鼓如雷,震天杀声中,李重耳踉跄退后,瞬间在重重人群里消失了踪影。
“李重耳!……”
莲生什么都忘了,什么都听不到,想不及,顾不上,眼里只余李重耳的身影。山峰,断崖,白云,都不重要了,拼死也要跳过去,一定要跳过去。双眸如电,急切扫视四周,望定了对面山崖上勾勾连连的老藤。
“走!”
她奋力踢动双腿,猛夹马身。那骏马别无办法,悲嘶一声,向着对面断崖,拼命跳来。
赫连阿利的双眼,瞪得如一颗铜铃般。
山谷宽阔,远不是马匹能够纵跃而过,只见那马的前蹄都还未触到崖边,身子已经下坠,阵阵长嘶之中,充满了绝望与惊恐。
莲生于半空之中,奋力纵身向前,跃离马背,直扑对面断崖,崖边老藤被她抓得一串串剥落,然而那身形灵敏如猿猴,轻捷地从一处纵跃到另一处,硬是从崖壁攀了上来。
刀光团团飞转,凛凛寒气如雪花般滚在夏军阵中。
那七宝竟以一双空手,夺了夏兵的马和刀,四下冲杀起来。那柄刀是一把极沉重的陌刀,在夏军中也只有少数勇士能用,到了他的手里,竟使得如轻巧无物,灵动异常,所到之处残肢横飞,夏军一片哀嚎。转瞬之间,本来围得铁桶一般的战阵,已被他杀出一条血路,连人带马,跃向巨石,如长川归海,直扑李重耳身边。
“李重耳!……”
那殿下半倚在巨石边,一手拄着枪杆,一手按在腰间,指缝里不绝渗出鲜血,面上却绽开一朵异常明亮的笑容。干裂的口唇勉力张开,无声唤了一句:“七宝……”
赫连阿利自身边侍卫手中,一把夺过自己的长槊。眼中的熊熊烈火,仿若浇了牛油一般凶猛燃烧:“传强弩营、陌刀营前来,围死这小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