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瞬间记忆飞转,慌乱地想到自己对她诸多驱役,帐前呼喝使唤也罢了,阵中指挥冲杀也罢了,还曾经毫不留情地拿她当个脚踏,大脚丫子全力踹将上去,亏得这小姑娘忍辱负重,从没抱怨一句……
“有什么可讶异的。”李重耳摇了摇头:“厉害的女子你没见过么?还有更厉害的,连我也要甘拜下风呢。”
他踏前几步,望着数里之外灯火闪耀的霸川城头,眸中光芒闪动,死死握紧了双拳:
“莲生……再坚持一天!”
——————
一桶冷水,兜头泼在莲生身上。
冰冷水流自头顶淌下,带着血水泥水,流进紧闭的双眼。遍身伤口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瞬间将身体激醒。
奋力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光影混乱,过了好久才渐渐清晰。身周军士环伺,狼一样瞪视着她,眼神满是敌意,还有毫不掩饰的好奇。
身子被绑在大柱上,脖颈,手臂,腿脚,都被铁索紧缚,一道道陷入肌肤。所在之处,是一座高大厅堂,四周熊熊燃烧的火把,照耀着主座上一个魁梧身形。
个子不高,肩膊宽厚,着一领厚重的山文甲,广额方颐,双眼狭长,仪容气度都像一头凶猛的猎豹。手中掂着莲生的擎天槊,翻来覆去地细细打量,浓眉微蹙,眸中却闪动着异常明亮的精光。
“烟熏,火烧,都不是。放血不是,灌酒也不是。”他喃喃开言,语声低沉,发音不正,一口汉话却相当流利:
“张七宝,你乖乖招了吧,到底是什么情形能令你变身?阵前激战中忽然变成了女子,想必是变化不由你自控吧。”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颤抖着保证:小虐之后必有大爽……
第160章 军中妖异
◎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千百倍的事!◎
他起身离座,行到阶下,双手背负,仔细打量着莲生:
“再抗着不招,无非多受折磨。你以为我会对你心慈手软么?”
山文甲下的袖口,缓缓捋起,露出黝黑壮硕的手臂。臂端一排纹青,火把照耀下看得清楚,正是“张七宝”三个大字,粗犷,刚硬,笔笔带着刻骨铭心的恨。
“此生不杀了你报仇,我赫连阿利枉称男儿。被我所擒,这是天意,老实招供,听我使唤,便教你死得容易一点,不然我让你知道,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千百倍的事!”
语声缓慢而森严,将这火把高燃的厅堂灌满浓烈的寒意。
莲生感受得到石柱的冰冷,遍地血泊的腥气,一身创口的剧痛,被绑紧的双手的麻木,却仍然翘起了唇角,在乱发和血污遮蔽的面孔上,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俘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必将面临比死更可怕的事。
她落在了赫连阿利的手里,当日被她手刃的夏国猛将赫连虎头的亲兄长,夏国大将军,主掌陇山与霸川两场战役的敌方统帅。
这张阴冷刚硬的面孔,她早已见过。那日陇山山顶,她与李重耳被夏军重重围困,并肩御敌,对面发号施令的便是此人。时光飞逝,唯有那生死边缘的记忆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清晰记得这张死神般可怖的脸,眼中燃烧的怒火,恨不能将她一口吞噬的神情。
杀那妖雕,中了蛊毒,全身虚弱乏力,脑海一阵阵地昏黑。连日来被施以各种酷刑,探寻她的变身奥秘,伤上加伤,无从医治。情势至此,没机会逃掉了,能做的唯有,死得快一点,早一点,干净利落,昂首挺胸。
“赫连阿利。”莲生扬一扬头,甩开额角乱发,笑得十分欢愉:
“我大凉兵临城下,霸川指日收复,你也逃不掉了,快些去跟你家虎头团聚罢。”
赫连阿利一生最痛的,就是弟弟赫连虎头之死。
此时见这少年一开口便提赫连虎头,当真是生死置之度外,瞬间头皮都发炸,只想一刀捅上去将他剖腹挖心。然而毕竟是饱经战阵的宿将,终于捺下心头怒火,只留一声冷笑。
“想求速死?没那么容易。你老实招认,你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何在阵前忽男忽女?不肯说,便将你拖去城头一刀刀剐了,你说凉军看了,会不会退兵?”
“剐了我有什么用。”莲生笑道:“凉军勇士成千上万,哪里缺我一个人?张七宝死了还有张八宝,九宝十宝十一宝,自当前仆后继为我报仇。你便去剐了我试试,看看我大凉是退兵还是斗志更坚。”
赫连阿利面容扭曲,咬着牙关在厅中踱来踱去,火把熊熊映照下,双目几乎也射出赤焰,烧灼莲生身周。
这个勇将,必然不是凡人。
当年以枪杆插死赫连虎头也还罢了,如今能搏杀夏国精心蓄养了数年的妖兽蛊雕,这哪里是凡间力量。果不其然,阵前众目睽睽下化成女子,又不知怎的恢复了原形。当年有异人预言赫连虎头将死于女子之手,难道此人原本是个女子?
到底是什么来历,变化的关窍在哪里,拥有什么样的神力?
“哪里还会有人为你报仇。”赫连阿利冷笑一声:
“你能变化形体,自然是个妖怪。就算我此时放你回去,凉军也容不得你。军中妖异,当施火刑,烧为灰烬和以狗血埋之,可惜了你一颗心还为着你的凉国了!”
乱发遮蔽下,莲生的腮边,微微一颤。
她不是不知道,当真是后路已绝。
三军将士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阵前变化了身形,苦守十几年的秘密一朝暴露,人尽皆知她是个妖异。这要如何面对?就算逃脱了赫连阿利的毒手,也面临着无穷劫难。果真如阿娘在宝珠中所言,是天生被命运遗弃,人神两界都不容她存身。
所幸死志已决,早已不在乎前路荆棘。只求李重耳不要被她带累,她与他的情意,只属于他们自己,将被她带入地下,永远不为外人所知。
反倒昂起了头,望着厅中摇曳不定的火光,双眸水润,明亮,笑得加倍轻松自在:
“又怎样。生为大凉人,死为大凉鬼,化成灰也是大凉的灰。快送我去阴间,与你那蠢弟弟再战一次,我能教他彻底堕入饿鬼道,你信不信?”
赫连阿利从军数十年,从没见过如此强硬的战士。
仇恨,羞耻,激愤,无奈,交相喷涌,心头怒火已臻极致,再也无法按捺。一声咆哮,震动整个厅堂,雄健身形跃动,抄过身旁燃烧的火把,一把捅在莲生胸口。
火光熊熊,早已残破的衣甲,瞬间烧为飞灰。炽热的火把狠狠戳入莲生胸前,只听皮肉烧焦的异响,阴森可怖,浓烟滚滚四散,一阵焦臭气令两侧军士们都惊惧地退后。
莲生身体剧颤,却硬是一声未出。良久,微微仰头,下唇已经咬破,流下一道殷红鲜血,盯向赫连阿利的目光,仍然是傲慢中带着一丝嘲讽。
“又怎样。”她咧嘴笑道。
赫连阿利将手中火把丢给军士,与莲生对视片刻,铁青着脸,掉转了头:
“再试试看,到底是什么能令他变身。当心不要弄死了,我要派用场。”
——————
四月暖阳高照,雍凉山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意,山下那霸川城池,却被死亡的血腥牢牢笼罩。
夏军侦查出凉军粮草不足,退而固守城池,不再出战,力图拖延到凉军自行退兵。凉军却是志在必得,全军势如龙虎,不顾性命地攻城,旌旗狂舞,杀声震天,攻势竟比先前几天更加难挡。
“是韶王李重耳来了!”城头匆忙交错的人影中,瞭望的将官飞驰而至,疾报赫连阿利:“统帅孙无垢那一路兵马,跟随李重耳,攻打城北阳平门!将军,要守不住了!”
赫连阿利脸色剧变,二话不说,一刀将那将官砍于马下。“乱我军心,斩!儿郎们,随我赴城北杀敌!”
凉军统帅分明在城南,然而李重耳率众攻打北门,却是需要加倍防范的军力。那韶王盛名威震三军,有他出马,万千将士奋身相从,是何等可怖的力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