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苗灵。”
他叫儿子大名,这还是稀罕事。青年低头,不知道娘要讲什麽。
他娘说:
“我要是不在了,你会什麽样?”
苗灵一时语塞。他说不出来,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仿佛被最爱的人从后心捅了一剑,完全没有防备,先是感觉全身发冷,接着便难以再感受到自己的身躯。
“你还是会好好生活下去是吗?”林苗说,从他肩膀上擡起头来。他好像希望青年能答应他,想要对方给他一个担保似的。他面孔与自己如此相似,面孔上露着一点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担忧,眉骨在微暗火光下显得更加迷人,却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娘要是不在了,他会怎麽样?苗灵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娘之前哪怕丢开过他,他心里也知道,阿妈是为了他好。等他长大了,就要把阿妈从那宅院里接出来。到时候,就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住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现在他长大了。他本来以为一切都变好了,他已经金丹稳固,再过上数年便可沖击元婴。若他结婴,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奈何他?
“...娘不在了,我也不独活。“半晌,青年才麻木道。这问题震得他一时茫然,又仿佛千重激烈浪起,心里阵阵发麻。他一时呆立,仿佛思绪都被抽走了。
突然,青年的下颌线紧收。林苗再看他,青年虽面色漠然,但面孔上已经湿了。他心里惶然,刚想抚摸青年的手背,却被青年一把钳住手腕,狠狠拽入了怀里来。
”娘!“他仓皇道,”你要丢了我,你又要丢了我对不对?你找那东西,找那莲花,你要回家乡吗?”
林苗一手被他握住,已经被捏得略有青痕。青年顿了片刻,又恨恨道:“...我早该将那些东西丢了!...”
他情绪激动,心绪起伏不宁。林苗稍一动,他便将母亲紧紧摁在怀里,仿佛这麽抱着林苗就永远不会消失一样。他抓着林苗就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像还没断奶的孩子,那麽拼命地用力。
林苗心里又痛又怜,不知是何滋味。苗灵紧紧搂他半刻,还不放开,一直不松手,他手腕上已经留了印子。他虽然吃痛,但却没有作声,只默默由着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说出这番话。他完全可以不说,但他却没办法不说。他若离开,为何又在意?他若要抛弃,为何又不愿意对方难受分毫?
苗灵紧紧抱了他一会儿,这才发觉自己把阿妈手腕都掐青了,急忙放开。林苗轻声说:“...我只是好想回家。”
青年自知失态,又见林苗手腕青淤一片,心里更加懊悔。他给林苗揉手腕,但还是下意识把母亲锢在怀里,不让他走开。
林苗见儿子脸颊还是湿的,伸手出来,用指节擦拭去了他的泪。苗灵伸手把他的手指抓住,擡眼看他,眼里雾蒙蒙的,像是还含着泪似的。
他知道母亲不会故意抛弃他,但林苗情谊淡薄,那天说没有了就没有了。他爱他,和离开他,仿佛是不矛盾的两件事。只有他像是又变成了被母亲抛弃的幼童,明明已经长大成人,但在母亲面前还是回到了之前的无助模样。
“娘,”苗灵哽咽道,“我求求你别走。”
青年忍住鼻中酸涩,哽声道。离开了林苗他仿佛就活不下去。虽然已经长大,但在内心深处,青年现在还是个孩子。
林苗摇了摇头,伸手揽住他的后脑,将青年搂在胸前。苗灵却不知道他这是什麽意思,是不会走,还是不答应他。他闭上眼睛,忍住心头阵阵酸涩,不再说话。
他不再问,心里也有了答案。
两人依偎,后半夜更是无言,无人睡去。
等到天亮,林苗又继续赶路。苗灵还是给他赶车,两人一路前去。等到了地方,却是一个小村庄,满坡农田,间或一些低矮小坟墓。
那些农坟似乎各属于各家各户,由石砌成。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便见这村庄十分萧条,虽有人烟,但一片死气沉沉之像。
“这里有人吗?”苗灵问道。林苗不知,两人牵了马,慢慢往里走。他们路过之处,逐渐发现更多人居住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就有了人烟。原来这村庄都能算得上是个小镇,越往里走,越多人家。只不过现在家家户户都家门紧闭,村庄里连一声鸡鸣都听不见,一片死寂。
苗灵皱眉。一间屋里露出一双眼睛,从缝隙中盯着外面看。青年不愿林苗被这种目光看到,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母亲。但两人的另外一边,也有目光从缝隙中传来。
一扇门打开,里面隐约能看见房梁往下晒着的玉米串。一个老妇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经过。林苗看了那老妇一眼,只见房间里黑暗处还有一人,却是一个干瘦的男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