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柳轻笑一声,笑中似有嘲讽之意:我与四妹能做什么,无非是她又哭了,我哄哄她罢了。
你说的你自己信便好。祝林微微消了些气,一屁股坐在亭台下的石凳上。
这有何不信的?她一向害怕婚事,总是哭哭啼啼的,此事你也不是不知晓。
祝林见他面色坦然,语气肯定,又消了几分疑虑,他起身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看:你说真的?
祝柳淡淡笑道:自然。
行,那我便信你一回。祝林不信三哥不知道兄妹媾和的严重,三哥一向用功,总不能因此事摔在了半路上。他摆了摆手,既如此,我为先前的事与三哥道歉。
不必。
只是我提醒三哥一句,四姐她心智未定,你认为没什么的事儿,放在她眼中便不一定了,你与她相处之时,还是要三思而后行。祝林顿了顿,又道,毕竟她也是要成亲的人了,林二公子前几日还上门来了。
祝柳眼中一闪:为何祖母非要给她选林公子。
这事也不能怨祖母。祝林叹了口气,上次那大夫说她腿上的伤以后可能会落下病根,能不能正常走路都不好说。
祝柳微微颔首:多谢六弟提醒,外头冷,还是移步室内说话吧。他伸手请祝林先行,随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眼神冷了下来。
他若知道林四将祝棠害得这么惨,不会叫她那么容易就在冷水里泡一会儿。
沉步刚至门口,他听见里头祝棠的声音:三哥呢?
他心中软得不行,缓步上前,含笑看着她:三哥不会丢的。
老六他没发疯吧?祝棠上前在他跟前小声道。她刚刚在屋里都要着急死了,三哥那般瘦弱,要是打起来,肯定吃亏。
没,六弟他有分寸的。祝柳将手背在身后,瞥了一眼坐在屋中的祝林,忍住想要摸她的头冲动。
祝棠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围上来看了一圈,见他果真没事,心中才松了口气,拽着人去一起坐下。
人多了,可以玩得也多了,几人玩了一下午牌,临近天黑,纷纷离去。
祝柳本想等祝林走了再来与祝棠待一会儿,可余光瞟见祝林躲去一边偷偷察看。他脚尖一转,朝自己院子回去了。
屋里又只剩祝棠一人了,她拿起祝柳今天教她的书,借着烛光,将原话抄在纸上,旁边写上注释,一番忙完后,才起身去休息。
大雪连下了两三日,天气终于晴了,中间大夫来过一次,将她腿上的线给拆去了,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像蜈蚣一样的伤疤。
祝柳也来过一次,也是那次拆线时来的,他也看见那条伤疤了。祝棠问他是不是很难看,他说不难看,像两旁长着细长叶子的草,很漂亮。
祝棠高兴得不得了,只有一点不好,不知道老六跟他说了什么,他很少来自己院里了,没人陪她说话了。
于是天一晴,雪还没化,她踩着小皮靴就朝他院里去了。
院门口没人,她径直走了进去,敲了敲门,才听见祝柳在书房窗边唤她。
她连忙奔过去,扑进他怀里,抬着头委屈地看着他:三哥,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了?
他低头摸了摸她的脸,搂抱着她坐在木椅上:这两日下雪,将好把夫子布置的课业完成了,想着后面几天便能与你一同出去玩了。
真的?祝棠眼睛亮晶晶的,刚好我腿好了,能下地走路了,你看。她从他腿上跳下去,在地上走了一圈。
天气冷,她穿的衣裙很厚,可祝柳还是看出她的腿走时有些不大正常,他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朝她招招手:过来。
祝棠乖巧地站去他跟前:怎么了,三哥。
腿上还有不舒服吗?他伸手去轻轻按了按她伤口处。
嘶,这样按着还疼。
见她疼得眉头都皱起了,祝柳连忙松了手,扶她坐下:那还是再养两天吧,等好透了,再出去玩。
不要,我现在就要出去玩。祝棠故作生气的样子,撑着腰扭头不看他。
她现在已经有点分不清,她到底是为了任何想与他待在一处,还是真的想与他待在一处。她在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推动剧情发展完成任务。
祝柳笑着捏了下她的脸:罢了,你想出去便出去吧,今日雪刚停也不好去打猎,我们便先去别处玩,尽量叫你不用动腿。
她狠狠点头,主动牵起他的手朝外走去。祝柳侧头看着她的笑容,回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她感觉到了,嘴角偷偷露出笑容,也去捏他。
祝柳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小动作,抓紧了她的手,不许她动弹。
公子,马车...常乐恰好进门,撞见两人的手紧扣在一起,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头低得要垂到地上去,额头上冒了冷汗。
祝柳显然看到了他的神情,他不愿惊到身旁的人,淡淡问了句:马车怎么了?
常乐立即反应过来:马车套好了,就停在院外,可以出门了。
祝柳没再理会他,牵着人朝外走去,将人半抱着上了马车。
常乐跟在两人身后,将一切尽收眼底,那样的动作那样的眼神,绝不是兄妹之间该有的。
他打了个激灵,身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连忙上前架马出府。
马车内,祝棠背靠在祝柳的怀里,听他讲着一会儿要去的地方。
他说,那是一处梅园,昨日叫人去打探过了,一场大雪后,梅花盛开,此时正是去观赏的好时候。
她听着他如泉水一般的声音,轻轻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突然问:三哥,你可以给我讲讲外面的路吗?我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京城里的路都认不全。
祝柳顿了下,细细跟她讲起来,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京城中一条最大的主路,顺着这条路前后两侧都可以出城门。
说至一半,他看着祝棠挑起车帘,眯着看着外面,好像是在记住什么。
他从背后松松地环抱住她:你想做什么,不如与三哥直说。
祝棠沉默了会儿,缓缓道:三哥,你说我一个人能在这里活下去吗?
你若想离开...
没有。祝棠心中有些慌乱,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祝柳捏了捏她的手,叫她放松下来:若你想离开,尤其是离开京城,需要公检,便是证明你户籍所在的,若没有此物你连城门都出不了。再说若你神通广大能离开,恐怕也难以自我保全。
她一个弱女子,若没有家世与丈夫的庇护,出门在外如何自保?
只怕是不出两日,要么被卖身为奴,要么被扔去了乱葬岗,反正她也没有公检,即便是死了,也无处申冤。
答应三哥,无论多难,都不要随意往外跑。祝柳闭了闭眼,心中有些害怕,却接着道,
若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便来找三哥。你若真想出去独立门户,也等等三哥。等三哥能庇护你后,帮你离开,到时候给你开几个铺子,此生也算无...
忽然,说话声音戛然而止,他垂眸看去,祝棠的柔软红润的唇贴在自己脸上。
第40章
三哥, 谢谢你...祝棠靠在他颈边,紧紧抓住他肩上的衣物。
他或许是在说谎,或许这些话只是空头支票, 可却给了她极大的安慰。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她太格格不入,能有一个这样愿意站在她的角度说话的人,她早已满足与沦陷。
而祝柳还在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发怔, 他坐在原地,脑中有些空白,双手紧扣住膝盖, 指关节处已然泛白。
祝棠的这个吻, 到底是什么含义,是兄妹之间的亲情,还是...他在心中自嘲一笑, 即使是兄妹之情,已这般年纪哪儿还有用吻来表达的?
可他十分享受方才的感觉, 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不会拒绝。他想, 只要他不将这件事挑明, 一切应当还会在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