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原本不想杀你的。
抽下腰间伪装成腰带的软剑,程修竹以极快地速度刺向顾重,惺惺作态的语气中竟还带着些颇为真情实感的惋惜。
顾重一步未挪,在软剑距离她咽喉不到半寸之时,剑势硬生生地顿住了,不是程修竹心软,而是有人用指尖牢牢地夹住了剑身。
屈起手指轻轻一弹,顾重径直将软剑自他手中震飞,程修竹仍还是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身旁的人,咬牙切齿道:云中,你竟然背叛我!可别忘了,这人可是你的杀母仇人!
陈大人,我母亲可还活得好好的,又哪里来的仇人?云中粗粝沙哑的声音中满是不屑。
犹如一盆凉水自他头上浇下,程修竹此时如何不知,他的这招棋,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了去,除却那位一直惹他警惕、舍生取义的丞相大人,还有谁能布局于此?
左应元一时间也顿步在台阶上,他听闻过皇室手中无面甲之首的赫赫威名,若是他再近一步,只怕下一秒便要身首异处。
与此相呼应,密密麻麻的蒙面甲士自梁上落下,捉杀殿中敌军,转瞬间便已清场,刀剑架于程修竹与左应元脖颈之上,形势再次反转。
程修竹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若云中早便是细作,他的多少行动情报,不知何时就已经摆上了顾重桌案。也难怪控心蛊完全没用,只怕是压根就没中上。
不对!如果顾重未中蛊,又怎会性情大变,几日前的朝会上又怎会依言处死凌烟?
唯一的解释便是,蛊毒于近日已解。只是,那人亲手熬的蛊毒,怎会被人轻易解除?对于此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好奇,朕身上的蛊毒为何解除了?说来这控心蛊当真神奇,母蛊在侧,中子蛊者喜怒无常,时日一长,便对母蛊言听计从,自发沦为傀儡。母蛊死,则子蛊亡。
清河那场奇怪的刺杀,实际上却只为了种这蛊给朕,为了控制朕为你所用,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啊此刻朕是真的相信,你原本是不想杀朕的。
不愧是陛下,轻易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等这跳梁小丑,却还一无所知地洋洋自得。清河王殿下已然自南疆回京了吧?
听着顾重揭露他的谋划,程修竹心知大势已去,反倒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雅从容。
不愧是状元郎,真真是才思敏捷。
顾重眼中生出一丝惋惜,抛却立场与手段,程修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了。
殿下,臣早言道,此等诡谲之计,行之无效啊!左应元悲叹一声,面容满是哀戚,若是早听臣言,何至于此?清河王进京,大势已去矣!
抱歉,左大人,你知道的,我决计不会按照你的谋划去做。
程修竹向他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看上去对如今成王败寇的局面也无几分愤懑不满。
老臣愧对先帝重托啊!殿下保重!
话毕,白发沧桑的老人往前一撞,甲士手中来不及收回的刀刃轻易划开了他的喉咙。
左大人!一直淡定的面容出现惊慌的裂纹,程修竹高声惊呼,忍不住向前扑去,却被甲士死死按住,目眦欲裂。
鲜血如泉般涌出,左应元捂住伤口,奋力朝上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顾重,似乎想将她也一同带走。
为着那镜花水月般的复国大梦,舍弃一切,勤勤恳恳,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是个忠臣可惜。垂眸看着阶下渐凉的尸首,顾重惟余一声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埋下的云中、左应元的线索
这个小世界明天应该可以完结了
第27章 帝师与太女(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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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厮杀落下帷幕,惶恐不安的乱臣被蒙面甲卫按倒在地上,一时竟难以理解方才发生的一切。
敞开的殿门外,月上中天,传来由远及近的厮杀声,甲胄刀剑的碰撞伴随着凌乱踏来的脚步,奏出尾曲。
一枚白色的焰火划破寂静的夜空,在城边绽放出闪亮的光芒。
顾重抬头看向城边方向,黑曜的眼眸中印照出那片白光。
城外叛乱已平。
有人纵马穿过渐渐空旷的皇宫禁道,持着一支长戟,挑开马前敌人,掠过困杀的军士,于甘露殿前停下。
身披黑甲的瘦弱身影一步步踏进来,周围跃动的光照亮她的脸,照出未干涸的血迹。
皇姐!看到立于殿上一身正红喜服的顾重,顾扬眼前一亮,压抑住内心的欢喜,恭敬上前叩拜。
阿扬,辛苦了神色复杂地俯视着如今颇有大将风范的妹妹,顾重轻声慰问。
在顾重贬谪顾扬去往南疆之时,旁人所不知的是,顾扬带走了南疆二十万大军的虎符与一卷密诏。
今年流言方才传开,凌烟便觉不妙,便让顾重令她密率南疆大军,从东南海外绕道入京。
当日乱党兵临城下,只能以凌烟性命作筏,破除乱党起兵大义,乱军出师之名不再,定会犹豫不决,生怕让后来者摘了桃子。
但若是他们不要了面皮,只想不顾一切先行攻城,以西京防御,撑不住一日。南疆勤王大军却还有两日路途,顾重一张喜帖本也只是拖延之法,赌的便是人心,也算是兵行险招,没想到当真有入瓮之徒。
只是不知其中有多少是投机摇摆之辈,又有多少是程修竹暗藏下的钉子,是为里应外合。
也不知尔等是对自己自信,还是信任朕,这随手一发的喜帖,没想到还当真有人送进城来。朕在此就谢过各位家主的贺礼了!
顾重将眸光转至殿下,真心实意地道谢,听得殿下的人咬牙切齿。
不过这选择,倒是让保了尔等一命。先押将下去!
甲士听令将这些瘫软着腿脚、曾经自命不凡的门阀勋贵拖下去,殿内显得清爽了许多。
却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我?
程修竹看着被带出去的一众人,本就不佳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忠心耿耿的太师大人既然已经去了,皇子殿下若是愿意配合,朕一向大度,不介意荣养你一生。
顾重挂上亲切的笑容,但眼底的冰意丝毫不见消融。
左应元一死了之,看上去是哀恸于复国无望,实则是为程修竹留下了一线生机。
想要彻底铲除前朝余孽,还偏得这位皇子殿下好好活着不可。
何况,还有那令人坐立难安的巫教在侧。
如此,先谢过陛下不杀之恩。
程修竹惨然一笑,像是最后一丝希望被抽去,收起了人畜无害的温雅模样,继而冰冷地刺道。
这一局,我心服口服,只是可惜了智计无双的丞相大人
顾重闻言,胸中又涌起一股怒气,强按住想往他脸上招呼的手,语气愈发不耐。
还请送这位皇子殿下,去囚室松松筋骨。
一旁的殿卫立刻心领神会地从旁拖出一副枷锁,牢牢地给他拷上。精铁的重量套住脖颈四肢,程修竹不由得一个踉跄。
陛下有心了。他扯了扯嘴角,毫不体面地被卫兵拖着朝外走去。
尘埃落地,大局已定。
皇姐丞相她?
立于一旁,顾扬眼中带着不忍和疑惑,近日在城外她也听到了不少传闻。
着人清扫宫中吧,朕先回寝殿。
没有回答顾扬的疑问,淡淡看了眼这满殿血污,顾重平和地说道。
是知晓她不愿提及,顾扬也只能咽下嘴边的劝慰。
孤身一人回到寝宫,喝令宫仆皆离去,顾重才放缓一直紧绷的情绪,长舒了一口气。
未曾脱去衣服鞋袜,她径直躺在宽敞的雕花黄梨木大床上,伸出手在床头寻搜片刻,咯嗒的机括声响起,床面翻转,龙床之下竟是一条暗道。
取下暗道入口长明的油灯,顾重步履轻快地向着深处走去。
缝里布着青苔的石墙轰隆地向两旁移开,凌烟放下手中那只多年前送给顾重的玉笛,将目光移到门口。
顾重放下油灯,这间石室镶满了夜明珠,亮堂得如同白昼一般,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软绒,书架床桌一应俱全,倒是一个舒适的暂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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