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段展眉而言,抓赤蚺只是附加的任务,并没有那么上心。
哈沁看出段展眉心中另有想法,心里对他是嗤之以鼻的,只可惜五陵渡内无人愿意帮他,强龙难缠地头蛇,哈沁能指望的人也只有段展眉,才耐着性子与他虚与委蛇。
此刻见他还拿这种场面话糊弄自己,哈沁不禁火冒三丈:等?光入黑市一事,我已等了接近一个月,生生等来了赤蚺。本来可以避免与他们正面交锋,全都是因为你办事不利,才导致今日局面,你竟然还让我多许你些日子!段舵主,你水貔貅的名声响当当,办起事来却这么拖沓,是名不副实,还是故意拖延?
你说要银子去打点,我给了,你说要时间去谋划,我等了。现在过去这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段展眉见他眉目冷若冰霜,原本的一点耐心也耗完了,冷笑道:将军若不信,段某也不敢耽误,就此请辞,将军另请高明吧!
他想的是,反正五陵渡里也没人敢帮你,你居然跟我犯横,大不了老子不干了,银子收了也不可能退,你自己爱找谁干找谁干,一切损失概不负责!
听了这话,哈沁还没什么表示,他身旁两个护卫唰地一声亮了刀,段展眉的随从自然也拔刀相向,小小房间里顿时剑拔弩张。
哈沁站起身,缓缓向段展眉靠近,周身气势凌厉,威压暴涨,段展眉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令他头皮发麻。
他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对方是独峪大将军,不是自己平日里周旋的那些地痞流氓。哈沁之所以忍他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他办事,他不仅没办好,还敢放这样的狠话,简直是活腻歪了。
若不是确实找不到别人来做,哈沁不会容忍别人骑到自己脖子上拉屎,可段展眉居然拿这根软肋来戳他,分明就是蹬鼻子上脸。
段舵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哈沁表情毫无波澜,眼神却凶狠得仿佛要吃人,方才的话,我只当你一时气愤才信口胡言,希望你以后说话过过脑子,别辛苦一场,最后却因为胡言乱语落得人财两空!
咳咳段展眉干咳了两声,觉得自己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浑身动弹不得,但是为了维持住颜面,他还是色厉内荏道,事情进展不顺,我与将军一样,难免急躁,大家不如互相体谅。眼下还是入黑市一事更为紧迫昨日我已有了眉目,还是那句话,请将军静候佳音。至于赤蚺,我也掌握了一些线索,不日定将他们全部抓获,绝不会误了将军大事。
哈沁依旧面无表情,盯着段展眉,他正要开口,一旁的护卫却见空中直直掉下一抹微尘,抬头去看,顿时变色:什么人?!
虽然段展眉口称将军,万里风已八分确认对方就是哈沁,但还是很想掀开屋瓦看看那人的面目,她心急了一些,手里不稳,不小心弄掉了一点点泥沙,就叫那护卫察觉到了。
她猛地一推身旁的卓应闲:快走!
两人前脚从房顶上跳下,哈沁的两名护卫就破开屋顶追了出来。
万里风和卓应闲不欲恋战,仗着先前曾经熟悉过地形,迅速掠过后院,钻入附近小巷,很快消失。
而那两名护卫担心中调虎离山之计,并未穷追不舍,而是留下一人远远缀上,另一人迅速返回了哈沁身边,将万里风和卓应闲的身形大致描述了一遍。
哈沁虽不知道这两人具体是谁,但对他们的身份也大概有揣测,看向段展眉的神色更冷了几分:段舵主,早就告诉过你,赤蚺不除,恐生事端。
段展眉表情阴恻恻的,也正强压怒火。
赤蚺这帮人,挑着今天他心情不爽来上眼药,看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偏头对身边一个随从道:时雨,你去跟上将军的护卫,一起盯着那俩人。
盯着就行,别打草惊蛇。哈沁冷声道,赤蚺的警觉性很高,以你们的水平恐怕很快就被人察觉,凡事听朝鲁安排,请勿妄自行动。
朝鲁应该就是那个追出去的护卫。时雨听了这话,看向段展眉。段展眉闭了闭眼,冲他微微一扬下巴,表示就这样吧。
是!时雨冲段展眉和哈沁一拱手,转身迅速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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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风和卓应闲并没跑远,两人在附近巷子里兜了一圈,自觉甩掉了追兵,便回了那小破青楼所在的街上。
她仍想看看哈沁的正脸,甚至动了伏击他的心思。
哈沁会出现在五陵渡,万里风并不意外。聂云汉之前推断过,这帮人既然要入黑市采买,必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哈沁就算不全程跟进,至少也会到这里巡查,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
也正因为这样,聂云汉叮嘱过他们,即便见了哈沁,也得稳下心神,绝不可轻举妄动。以现在的情况,可能暗杀这人比以前来得容易,但若因为一时冲动将他杀了,必然打草惊蛇,就难以追查独峪人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阿格楞蛰伏多年,现在肯定要有大动作,还串通了某甲和某乙不管这两人真实身份到底是谁,想必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只有将这事追查到底,才能知道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哈沁早晚都是要杀的,多留他几天,之后连本带利一起收回来!
两人仍将那帷帽戴了起来,这次没有坐在街口的茶摊,而是去了青楼斜对面的酒馆,坐在了二楼露台靠里的位置,紧紧盯着青楼门口。
卓应闲有些惴惴:哈沁暴露了身份,万一不从正门出怎么办?
万里风端起碗来喝了口酒:他也未必知道咱们就在正门守着。再说刚刚他就该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没必要再遮着掩着。
他就不怕被你们暗杀吗?
虽然是独峪狗贼,但有一说一,哈沁不是吃干饭的,要是能轻易被人从闹市暗杀,他也不会有命活到现在。万里风冷笑道。
卓应闲心道也是,便接着问: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暗中盯梢?
不盯,盯着也没用。
这倒也是。卓应闲道,现在也不能杀,盯着他还总会被察觉,搞不好会被他反制。其实现在咱们应该藏起来,不让他发现行踪,也不让他知道我们到底查到了什么。
万里风盯着那青楼大门,随口应道:就是这个意思。
她没等多久,便见段展眉先从那青楼的门里出来,身后跟着的人便是哈沁。
能想到哈沁不会躲躲藏藏,反正他一身大曜装扮,能认出他的人少之又少,但没想到他会这么不遮不掩,简直就是吃定了赤蚺不敢当街弄死他。
卓应闲见万里风望着青楼那处一动不动,便也看了过去,刚看见哈沁的脸,他顿时瞳孔紧缩,怕隔着帷纱看不清,抬手挑开一条小缝。这条街很窄,他的目力也不差,将那人的面孔清清楚楚笼入眼中
这个哈沁,的确是数月前在清心观跟师父吵架的那个人!
哈沁到底是个大将军,竟肯纡尊降贵亲自来找师父,那师父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万里风见到哈沁本人,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克制着自己不去杀了他,捏紧了手中酒碗,哗啦一声,竟将那碗捏碎了。
卓应闲低声道:风姐?
片刻后万里风才道:无妨。
她的目光寸步不离哈沁,只见那人又低声跟段展眉说了几句话,两人均面色凝重。从读唇的结果来看,无非是督促段展眉快点办事。
接着刚刚追他们的那个护卫从巷中返回,附在哈沁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接着哈沁便点了点头,也说了两句,那护卫也便没有再离开,退回到另一个护卫身侧。
卓应闲知道万里风会读唇,便问道:哈沁说什么?
万里风捏紧了拳头:不知道,是独峪话我记下来一些,回去问羽书。走吧。
卓应闲跟万里风起身刚离去,哈沁便抬头往他们刚刚坐着的位置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