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程却不住口,脸上露出神往:我便是宁师兄当年外出游历时,在路边捡到的。
当时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饿得瘦骨伶仃,眼见着就要病死了。他怜惜我命苦,又测出我根骨甚佳,便将我带回苍穹派,禀明了师尊,给我取名叫做宁程。
商无迹轻声道:他总是这样。自己命苦被救了,便想着一样去救人。
是啊,那时候我还小,只觉得忽然之间,就从烂泥地里到了人间仙境,宁师兄那么和善又俊美,笑着对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好像迷迷糊糊看到了天上最好看的仙人
他柔声道:师尊门下弟子甚多,没工夫一一教导,平日都是宁师兄负责指导我功夫,待我真的是如父如兄。
我那时候修为浅,最大的憧憬也就莫过于,将来长大了,有一天能跟着诸位师兄一起入世游历,学宁师兄斩妖除魔、行侠仗义。可谁又能想到,一切忽然就成了泡影呢?
商无迹放在残疾双腿上的手,微微痉挛。
宁程的声音越来越快:现在师兄你残了,师父闭了关。郑师兄甚至埋骨地下,十几年后尚不得安生。宁师兄虽然也死了,可这都是他害的!
他俊秀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强忍不住的痛苦之意:有时候,我一想起来这些事,我就会很恨他。
师兄你说,为什么他要这样?他为很么要抛下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为什么要和魔宗的人同流合污,为什么不能回来,好好的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个月后。
距离苍穹派所在的千重山数百里,一座小山脚下。
绿草如茵,山花摇曳。
木屋坐落在山坡边,上面盖着大块整齐的树皮,仔细看去,顶上还有一个透明的防水阵。
啊啊啊,你可以的,撑住,用力啊!小屋子外,元清杭隔着草帘,使劲冲里面喊。
闭嘴!门里传来厉红绫的斥责,鬼叫什么,惹人心烦。
元清杭讨好地小声道:那我再去烧点热水来?
厉红绫怒道:又不是女人生产,哪那么金贵?
小草屋里,忽然传来几声痛苦的嘶吼,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元清杭在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又冲着里面叫:加油!
远处,厉轻鸿拎着一桶水,脸色难看得像是被打了几耳光,走到近前,重重把水桶放在了地上。
看着元清杭那焦急搓手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少主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孩子它爹。
元清杭伸出脚,作势要踢他:一边儿去!好歹是我救活的,还养了一个月,要是一尸两命可怎么办?
厉轻鸿眼白快要翻上天:会出什么事啊,你这都给它喂了多少大补的东西了?担心生出一个怪胎来才是正经。
这母蛊雕天天十全大补丸吃着,被养得红光满面,比那些术宗养的灵宠过得还滋润呢。
呸呸呸!童言无忌,才不会生怪胎。元清杭提起桶,飞快地跑到一边,放在露天大灶的锅上,随手打进去一个火符,火焰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啊呜忽然,小草屋里,一声又小又弱的幼崽啼哭声飘了出来。
元清杭耳朵一直竖着,立刻飞奔回草舍门前:生了吗生了吗?男的还是女的哦不是,是公崽还是母崽?它娘还好吗?
像是在回应他似的,屋子里,母蛊雕有气无力地嘶叫了一声。
我进去啦?元清杭大叫。
厉红绫掀开草帘,冷着脸从里面出来,手上沾了满手的血。
有什么好紧张的。牛羊牲畜,哪个不是过一夜,自己就生下来了?她恨恨地瞪了元清杭一眼,下次再拿这种事来烦我,我把小崽子一刀宰了。
元清杭嘟囔道:我要自己守着的啊,您非不让。
你个大男人,守着只畜生生崽,像什么样?
元清杭理直气壮:医者无男女,再说了,也不是接生,就是在旁边看顾一下,万一难产,我给它剖一下腹嘛。
厉红绫一阵头疼欲裂,这孩子,行事总是这么稀奇古怪,叫人啼笑皆非。
一抬头,元清杭已经一溜烟钻进了门,惊叫了一声:哇,好小!
母蛊雕差不多体积近似一只小牛,身材壮实,背上还有双翼,可这生下来的小东西,简就只有一只小猫大小,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听到身边的人声,吃力地睁开了眼。
两只大眼睛又黑又大,像是两颗乌黑的葡萄珠,浑身光溜溜的泛着粉红,因为刚出生,四肢又细又瘦,在地上晃了晃,没站起来,又委屈巴巴地倒下了。
旁边角落里,小造梦兽吱哇乱叫,跳来跳去。
一会儿扑到小崽崽面前好奇地看,一会儿又老神在在地冲着母蛊雕吐口安神气息。
整整一夜,它都被元清杭放在这里安抚母蛊雕,正被这鲜血淋漓的画面吓得不轻,可见到小幼崽出生,又觉得新奇无比,兴奋得不行。
母蛊雕这些天和它已经玩得熟悉起来,知道这小东西陪了自己一夜,看着它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冲着小造梦兽虚弱地叫了一声,它目不转睛低头看看幼崽,眼里平时的凶戾全都消失了,满满的全是慈祥爱意。
它伸出舌头,在小东西身上舔了又舔,小蛊雕被舔得舒服,不时地啊呜啊呜地叫,声音又娇又糯。
元清杭越看越担心:红姨,这小家伙这么点儿大,是不是先天不足?
厉红绫在外面洗着手,没好气地道:蛊雕繁育困难,一胎只有一只,胎儿本来就小。
元清杭这才放心,笑眯眯地伸出手,碰了碰那小幼崽:喂,你命真的很好哎,你娘千辛万苦才保住你,以后要知道孝敬娘,知道吗?
母蛊雕看着他的手触碰幼崽,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背翼,却没有表现出不快来。
小幼崽被元清杭手指点着脑袋,不但不怕,反而昂起头,软软地冲着他叫了一声:啊呜
元清杭被逗得心里软软的:啊啊啊,它好可爱!
小造梦兽看着嫉妒,也张开嘴,不甘人后地学着小蛊雕,吱地叫了一声,含着点儿撒娇的意味。
元清杭哈哈大笑:你又不是宝宝,争什么宠啊,人家那么小。
厉轻鸿从门口探进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恶心得不行:可爱什么!红彤彤的像只大老鼠,母的丑,小的更丑。
元清杭反驳:你懂什么,任何东西的幼崽都可爱。
厉轻鸿呵了一声:这么小,很容易死吧?
元清杭听惯了他口出恶言,也懒得理他,只歪着头,和小蛊雕大眼瞪小眼:喂,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厉红绫倚在门口,冷冷道:起什么名字?马上你就要进万刃冢了,放它们回山林才是正经。
元清杭怔了一下,有点儿蔫蔫的:哦对啊。
本来就是极凶的野兽,喜欢的食物也是生肉活物,不适合豢养。
放归到它们原先生活的山野中去,才是最好的归宿,原先早就定好的,怎么头一昏,又忘了呢?
他叹了口气,小心地将小幼崽送到母蛊雕身边,母蛊雕艰难地挪了挪身体,小家伙立刻聪明地爬了过去,开始贪婪地吸奶。
元清杭从旁边拿过来早已备好的生肉,递到母蛊雕口边:妈妈也辛苦啦,赶紧多吃一点。
生肉里加了大补的药材和生产后恢复的灵药,虽然带了点药味,可是蛊雕极是聪明,大概知道这东西对身体好,不仅不抗拒,反倒吃得极香甜。
小东西吃了一会儿奶,很快就累了,从母蛊雕身子下面爬出来,歪歪扭扭地倒在了一边。
可也没有第一时间呼呼大睡,却依旧睁着大眼睛,丑丑的大脑袋随着元清杭的动作,好奇地转来转去。
元清杭小声对着它道:过几天,我就要走啦。到时候,我给你们母子俩多留点食物,足够你们吃好些天。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