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夺只是不停摇头。
宁程一咬牙:他在苍穹派中到处窥探滋事,被我遇见,终于除了后患,抛尸在山中悬崖下,要不然,为什么你多日找不到他的消息?
宁夺忽然踉跄退后,仰头长啸一声。
啸声不复平日的清亮,却沉闷悲凉,隐隐含着灵力暴走的迹象。
紧接着,他的口一张,一口殷红的血喷了出来,落在身边草木之上,染得木叶枝干俱是暗红。
宁程猛然一惊,急冲上来,伸掌过来:你刚突破没多久,不能思虑过多,护住心脉慢慢调息!
宁夺身子微微一闪,避开了他的动作,宛如避开了一件可怕之极的事物。
宁程脸色骤然僵住。
宁夺唇边血迹淋漓,身子摇摇欲坠:师父,我从小都叫你师父。既是恩师,又如亲父可如果您是真心视我为己出,又为什么忍心这样对我?
他声音破碎,点点血沫不断渗出唇角:他对徒儿一片赤诚,倾心以待。全天下,从未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对我。
宁程看着他凌乱气息,咬了咬牙,脸色奇差:不要多说了,坐下调息!
宁夺摇头,望向他的目光一片木然:他的好,他的冤屈,别人不知,您从来都是知道的。所以师父,您杀了他,到底是真的为我好,还是为了您自己的私愤和执念?
宁程的眼底,终于浮上一丝疯狂:人心难测,你叔叔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不要和他一样执迷不悔!
宁夺冷玉一般的脸上,笑容惨淡:我已经后悔了,悔恨我为什么不和叔叔一样,叛出这脏污仙界!
他手中应悔剑一挥,漫天金色光华冲天而起,巨大的悲愤充斥其间。
剑光凌厉,卷起空濛的漩涡,四周巨树深草瞬间倒伏了大片,被绞入剑光之中,碎成了齑粉点点。
应悔剑重重斩下,在宁夺和宁程之间,斩出了深不见底的裂缝一条,蜿蜒伸向远处山间。
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了。宁夺一张俊美脸庞毫无生气,木然宛如雕像,从今后,苍穹派再无
话未说完,远处的千重山顶,漆黑夜空中却忽然划过一道靓丽烟花。
尾翼悠长,逶迤直冲云霄,恣意又张扬,炸开后,零星火点散在夜空,久久不灭。
宁夺赫然抬头,望向那道光亮。
后山山崖边上,元清杭手拉木嘉荣,体会着身上宛如巨石压顶的重量,只觉得浑身骨骼仿佛都在微微作响。
他缓缓回过头,微笑看向不远处静静站立的商渊。
木嘉荣一脸懵懂,总算从昏沉中清醒过来,愕然望着身边的元清杭:你、你
元清杭急喘了几下,柔声对他道:你什么话都别说,听着就好。
木嘉荣正要开口,手心却被什么一碰,软软的一条植物藤蔓钻进了他的掌心。
两人身边全是山间野草绿植,一条藤蔓偶然触到,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木嘉荣从小便和花草植物打交道,心里一动,不再开口,将那藤蔓攥在了手心。
微微的颤动从枝叶上传来,四周的声响好像都被收在了其中一样。
商渊背着手,凝望着两人,终于开口,却是向着木嘉荣:木小公子,你过来。
木嘉荣略一犹豫,可身边元清杭却扣住了他脉门:他不能过去,过去的话,就要和我一样,死在你手里啦。
木嘉荣身子一颤。
明知道不该信这魔宗小少主的一派胡言,可看着商渊那隐约诡异的面容,他却竟真的有点不敢迈步上前。
商渊的脸上肌肤,似乎比前一阵看到的细嫩光滑要差了点,就像是从一个婴儿的肌肤,变得粗粝了点,甚至有少年人才会长的痤疮印记冒了出来。
商渊淡淡道:他如果死了,也是死在你手下。魔宗妖人早就混入仙门大会,只等有人闭关修炼,便伺机出手。
他指了指木嘉荣:木家小公子正在冲关,你悄悄闯入震碎他的金丹,又毁去脏腑,正要离去,被我撞见,才出手诛杀。
木嘉荣呆呆听着,心里更是一凉。
他明明活着,可商渊这样娓娓道来,却像是在事后描述他的死状一样。
元清杭笑道:老头儿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他现在还活着呢。
商渊淡淡道:不是被你挟持着吗?所以你接下来,一定会杀害人质的。
元清杭摇摇头:你这样自说自话,可不太好。
他下巴一抬,示意商渊身后那零星密布的闭关室:这么多人,可不是人人都神志不清,总有人正在闭关间隙,你猜,有没有人现在正在隔墙听着呢?
他悠悠道:一个,还是两个?万一有好几个,老头儿你有没有把握,一一找出来?
他脸上血迹和泥尘混合,狼狈地看不出原先那眉目如画的容貌,可一双眸子却亮若晨星,和天空中寒星相映成辉:找不出的话,要不要索性都杀了,然后全栽赃到我头上?
商渊身上威压却一点点加大,山崖绝顶之上,仿佛有一片真空地带,其中的一切都被压迫地无法呼吸。
他远远看着元清杭,若有所思:元佐意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连留下的这点孽脉,小小年纪,都这样厉害。
元清杭身形笔直,强忍着喉咙间的甜腥,笑道:邪不胜正,我一身正气,又坦荡无愧,自然是厉害点儿。
木嘉荣怪异地瞅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说得太理直气壮,他一个魔宗少主,名声狼藉污名在外,这样厚着脸皮吹嘘自己,竟然好像也不显得违和。
商渊和声道:可惜就算再厉害如你舅舅,也一样是要死的。天理昭昭,铲恶锄奸,你和他一样,死在我手里,也算你们一家的造化。
元清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舅舅天纵奇才,哪有人杀得了他?他难道不是先被宁晚枫一剑刺伤,又拖着残躯对抗你们那么多人,才寡不敌众么?
商渊淡淡道:所以才是天道不容,众叛亲离。
元清杭笑嘻嘻道:打不过就一起围殴,诸位宗师掌门,真是好大威风、好大本事啊!
商渊缓缓踏上一步,神色不变,掌心一抬,殷红如血:你
元清杭大叫:等等!
商渊手掌微微一顿,一股恐怖的灵力引而不发:还有什么遗言?
元清杭指了指空中那犹自闪闪发亮的烟火残星:这是你们苍穹派特有的穿云弹,求救示警用的,听说在迷雾阵里,商公子就是用它找到了不少人。我身边也就这么小小一个。
商渊漠然看了看空中:哦?
元清杭道:那你猜猜看,接下来有多少苍穹派的人会急着赶来?
他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些闭关室:只要有一个人听着,你再猜猜看,人家会不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定要赶在人来之前杀了我?
就在这片刻之间,远处的山路上,已经有人声渐渐传来,星星点点的火把也越来越大。
而千重山的山谷上空,也有数道明亮剑光,破空而来。
修为更高、能冲破苍穹派山中禁制的大宗师们,正在急速御剑而来。
元清杭眼角余光瞥向那道道凌厉剑光,忽然心头猛地一颤。
最前面的,是一道凌厉金色,穿云破空,带着无尽的雷霆之意,疾驰而来。
他心里一阵热意翻涌,终于再忍不住,嘴角一缕红色流下。
木嘉荣惊呼一声,手忙脚乱想要掏出药丸,元清杭却暗暗一点他手心,那条藤蔓动了动,贴在了木嘉荣手腕上。
元清杭忽然扬声清啸,口中发出了一道悠扬的口哨。
商渊淡淡看着他:呼唤我的好徒孙吗?他来也好,我倒要看看,他会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他的眼神中有丝奇怪的怜悯,又似淡淡讥讽:又或者能像我那个孽徒一样,落个金丹破碎、叛出师门的下场?
元清杭的身子,忽然蓦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