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翻身坐起,他大汗淋漓,在暗夜的背风山洞里惊醒。
四周一片漆黑,可却有人立刻也跟着坐起来,慌忙摸出了一颗鲛珠:小少主?魇住了吗?
温柔珠光下,霜降的俏脸上沾了点草叶,担忧地看过来。
元清杭心里怦怦直跳,怔怔看着霜降,好不容易才回过魂来,低低道:霜降姐姐,你好多年都没有变。
在这个世界里活得太久太真实,又过得随心恣意,都已经忘记了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
刚醒来时,自己正是梦中那个小孩孩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霜降温柔的笑容。
她的脸似乎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般俏丽灵动,嗔怒起来的时候,鼻头的小小皱纹都没有丝毫变化。
霜降又是疑惑,又是好笑,瞪了他一眼:哼,我才这么年轻,人家修炼了百岁的女修,有的都依然貌如春花,这有什么稀奇?
元清杭温和地笑了笑:嗯,以后这事结束了,我多配一点驻颜美容的丹药,给姐姐还有红姨。
霜降笑嘻嘻道:才不要呢,你们男人懂什么驻颜术。我要漂亮,左护法难道没有好丹药吗?
忽然想起什么,她道:对啦,左护法传来信息,她带着人也到了附近。随时可以配合我们的行动。哼,就是怕那些仙宗的人对她畏如蛇蝎。
元清杭哑然。
魔宗两大护法中,姬半夏一向低调孤傲,善用的鬼阵手段虽然也邪魅恐怖,可极少主动杀戮,却不如厉红绫凶名更盛。
毕竟年轻时因为未婚夫悔婚,就大闹婚房、杀人妻儿,又反出仙门堕入魔宗,这也不是寻常人做的出来的事。
至于入魔之后,更是时不时地拿神农谷出气,不知道抓了多少无辜的外门弟子来试药荼毒,比起术宗鬼阵邪物,她一手用毒的功夫才更叫人胆战心惊。
元清杭想了想,道:你接着睡,我去换一下姬叔叔。
他们担心反向防御阵的阵眼被人攻击,白天商议后,由各家抽调部分人手,以术宗为主,组成了值夜的巡逻小队,在各处阵眼附近暗暗埋伏。
在场的真正术宗高手只有三个,宇文瀚老爷子年纪大,姬半夏便主动夜里坐镇值守,他要分担后半夜,却被姬半夏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这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哪儿都少不了你。白天给仙宗那些蠢货疗伤,晚上还要和我抢守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仙魔两道总盟主。
他被骂得乖乖回来,可到了后半夜,却怎么也睡不着。
梦里各种事纷沓而来,一会儿是厉轻鸿和木嘉荣白天吵架的情景,一会儿又是商朗浑身浴血的模样,再一转,就又变成了刚刚梦见的宁夺部分。
出了山洞,他口中轻轻啸叫一声,没多久,远处就一阵狂风卷来,丛林上空扑棱着飞来一片黑影。
小蛊雕兴高采烈落下来,沉重的蹄子在地上砸出来一片飞尘。
元清杭翻身跃上它的背,随手往它嘴里塞了一颗清香扑鼻的丹药,小蛊雕嘴巴早已经被他养刁了,嘎嘣嚼了嚼,才满意地叫了一声,背着他腾空而起。
沿着山林上空,下面的漆黑的无边密林,不多时,已经飞到了姬半夏潜伏的阵眼附近。
刚刚落下,另一个方向的空中,却也飞来一个大东西。
机关傀儡鸟。
大鸟背上,宇文瀚宽袍广袖,长须纷乱,飞身跃下。
元清杭一愣,赶紧迎上去:宇文老前辈,您怎么来了?
原本约好的是宇文瀚负责白天,姬半夏负责坐镇夜里。
宇文瀚摇摇头:人老了睡不着,不如来换姬护法,他守整夜,也太过辛苦。
旁边虚影一闪,空气中骤然显出姬半夏的身影。
他皱眉看着面前一老一少:干什么?
元清杭急忙道:我是年轻人,来换班是应该的啦,您们二位快点去休息吧。
姬半夏冷冷道:怎么我很老了吗?
宇文瀚也脸色一沉:我虽然是老了,可是精力倒不见得比你们年轻人差劲。
元清杭牵着蛊雕,大喇喇在阵眼边一坐,笑嘻嘻道:您二老随意,反正我不走。
宇文瀚冷着脸,竟然也拍了拍傀儡鸟,一人一鸟落在了旁边一棵巨树上:老夫觉得这里凉快,就在这里睡了。
姬半夏默然望着这一老一少,不知怎么,脸色有点古怪,似乎轻叹了口气。
发了一会儿怔,他转过身,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大阵外面,林木阴森,茂盛草丛中,一群黑影默默潜行,四处搜寻。
一道锦衣身影行在最前面,长身翩然,月色下,脸色却冷漠平静,不似平日般温和俊雅。
他身边不远,一个身影急奔赶来,脚步微微瘸拐,追到他身边低低道:离少爷,将澹台小姐安顿好了,没人找得到的,很安全。
宇文离淡淡道:从今天起,你不用跟着我了。
那瘸腿侍卫一惊,颤声道:离少爷?
宇文离道:你没做错什么,你很好。可跟在我身边凶险异常,谁也不知道我将来什么下场。
他平静道:你去守着澹台小姐,务必看好她,以后这事安定了,你再将她放出来。
瘸腿侍卫眼中含泪:我我想跟着少爷,我找人去照顾澹台小姐,不行吗?
宇文离冷冷道:我未必就死了,不用这样。万一我赌对了,到时候宇文家权大势大,再没人敢瞧不起我,我自然会去找你和澹台小姐。
下半夜,大阵中一片寂静,无论是劳累的仙门各家子弟,还是山中原本的虫鸟灵兽,都已经熟睡,除了林中夜风,松涛阵阵,别无他声。
元清杭抬头看看树上,小声道:宇文老前辈,您先睡着,万一有事,我示警,您再来帮忙也不迟。
宇文瀚在树上默默不语,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想着心事。
好半晌,他才道:你为什么不恨我?
元清杭一怔:什么?
宇文瀚声音黯哑:你我都知道,是谁真的杀了澹台家的那个孩子。
元清杭笑道:只要不是您授意的,我为什么要恨您?
宇文瀚轻轻叹了口气:婚宴之后,我们宇文家对外可是一再宣称,我们家离儿是无辜的,被人构陷,身负冤情。他既然是冤枉的,那你就是真凶。
元清杭想了想,也有点怅然:人之常情吧,这世上,很多人是帮亲不帮理的,哪有那么多帮理不帮亲。鸿弟不是我亲弟弟,我还不是一样昧着良心,暗暗希望陈弃忧的事永远不被发现?
宇文瀚黯然道:可这是错的。我明知是错,却又听之任之,和主动加害也没什么区别。
元清杭和声道:前辈您也不用这样自责。人活一世,道理归道理,感情归感情。若是事事都能按照正义公理来,哪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人间遗憾?
宇文瀚沉默了一会,声音有点奇异:你小小年纪,怎么口气像比我这个老人家还老气横秋?哼,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你瞧木嘉荣这样天真烂漫,商朗这样莽撞热血,才正常些。
元清杭哈哈大笑,随口道:要说到果敢早熟,那还得数您家孙儿更利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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