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两人遗骸和他们离去时并无不同,想来也当然不会有人进入此处,惊扰他们。
宁夺走到近前,恭恭敬敬向着二人遗骸拜了三拜,低声道:叔叔,元宗主,我又来了。若两位长辈在天有灵,还求能庇护我修炼冲关成功。
他多日前,已经初初踏入金丹圆满境,论到这份速度,不仅超过了所有人年轻一辈,就算是放眼整个仙界,也是罕见。
这些天在断魂崖底下浴血奋战,以兵魂做战斗对象,在生死交战中,更是激发无尽潜力,短短时日,已经快要逼近真正的金丹大圆满境的顶峰。
就算是出了这万刃冢,整个世间,能和他放手一战的,应该也没有区区数人。
可是不够。
千重山后山的悬崖边,他和元清杭曾一起联手,亲身面对过商渊。
世间无人知道元婴界该是什么样,可是感受那种恐怖的修为时,他唯一知道的是,就算是修炼到金丹圆满境,就算在此境界徘徊多时,日益精进,也绝不是商渊的对手。
要想能够有一战之力,只有再继续提升。
商渊教授给所有人的苍龙诀,绝非善物,但是他这些时日的突飞猛进,却又的确是拜苍龙诀所赐。
所以,要想真的再进一步,就必须接着修炼这苍龙诀,就算知道是饮鸩止渴,就算知道前方是龙潭虎穴,却别无退路。
而这灵气爆满的小天地,却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助力。
这里的灵气,又岂是千重山后山的闭关室能比。
闭关室内,宁程给他准备了无穷无尽的灵石,可那些灵石捏破时只能散发出来微弱灵气,这里的灵气却充斥了四周,置身其中,就像是每一个毛孔都沐浴在灵泉之中。
取之不尽,用之不完。
因为这里,本就天地灵气尚未凋敝前、远古留下的一片世外桃源,被飞升大能保护下来的最后一片净土!
他缓缓在高台前坐下,闭上了眼睛。
按照苍龙诀的秘法,他周身的灵力开始散入四肢五骸,不停冲刷,又不停重新凝聚,剧烈冲击心脉和脏腑。
每运行一遍,身上的灵力就更加充沛一点,四周源源不断的灵气似乎也被他吸引,疯狂地开始向他周身聚集。
忽然,一股忽如其来的剧痛袭上丹田,他体内的金丹微微颤动。
宁夺眉头一皱,硬生生熬住了这波突然的剧痛,用尽全力,将忽然奔走的灵气收拢回来。
这疼痛来得快,去的也迅疾。停歇后,仿佛就从没发生过。
宁夺定了定神,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心悸,重新开始修炼。
小天地中,不知晨昏,更不知道时间过了几许。
无边的灵气徘徊飘荡,不停涌向石台边的宁夺身边,竟慢慢凝成了蒙蒙雨雾,犹如实质,罩在宁夺周身,将他一身浴血的衣衫打得越来越湿。
而宁夺的脸上,也不知何时,布满了淋漓的汗水。
体内的疼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激烈。
可他没有办法停下来,因为每熬过一次,他都能明显感觉到,修为真的在一点点精进,体内的澎湃灵力就像要冲破经脉,越来越凝实。
终于,忽然地,再一次的灵力运转中,汹涌的灵力犹如惊涛骇浪,猛地冲向他下腹的金丹。
一股无法忍受的剧痛袭来,竟然比任何一次都剧烈百倍,原本能勉强控制的灵力也忽然像肆意狂卷的罡风,冲向他全身的经脉。
丹田处剧痛钻心,四肢犹如被车裂般撕扯,他咬紧牙关,可是喉咙间却还是溢出了一丝痛苦的呻吟。
无边的痛苦中,他体内的金丹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异响。
就像是有一柄小小的锤子,在已经绷到极限的金丹上轻轻一击。
一道道裂痕,在金光闪烁的金丹上,慢慢浮现。
下一刻,金丹忽然轰然裂成了两半
宁夺猛然扑倒在地,体会着金丹破裂的非人剧痛,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完全失控暴走,他再也抵挡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保持清醒,可是神智却开始逐渐模糊不清。
修仙者一生的修炼精华,全数凝结在金丹之中,没有了它,所有的灵力无从依附和存储,所有的运转无法调动,等于成了废人一个!
昏昏沉沉中,他眼前像是浮现了一个人影。
眉目如画,眼含星辰,发束金环,皱着眉站在远处。
宁夺,我不会进来收你的尸的。他语声清晰,像是说着再认真不过的事,你不出来,我就守在人间那片湖边等你一辈子。
他一字字道:你不准死在里面,那里是我舅舅和宁仙长长眠之地,他们才不喜欢你的尸骸也躺在那儿,就算你是宁仙长的侄儿也不行。
宁夺轻轻呻、吟一声,口中又是一股鲜血喷出,淌在面前的白玉石板上,红白相间,触目惊心。
血流越来越多,体内的剧痛却丝毫也没减轻,裂成两半的金丹上,裂隙越来越密集,终于,砰然彻底碎开。
大口大口的鲜血急涌出来,沿着他面前白玉地板缝隙,就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吸引,急速向前流去。
那边,是元佐意和宁晚枫的尸骸所在之处。
血流涓涓,一直流到元佐意面前的地上。
血迹浸泡下,忽然,那片洁白平整的白玉地面上,骤然浮现出一片淡淡的金色。
一行行,一道道,显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宁夺最后的视线里,是最后显出的两个大字。
字迹狂狷肆意,笔锋凌厉,破金!
千重山下,防御阵内。
距离百家仙门被困这里,已经三个月过去。
厉红绫当日带来的毒蛇乃是她培育在万毒窟中的,多年厮杀养蛊,留下了这种剧毒奇蛇,被商渊一掌击毙后,身上的毒液侵入肌肤,虽然对商渊不能致死,却也让他吃了些苦头。
这些天中,商渊暂时偃旗息鼓,宁程也没有带人前来攻阵,就连宇文离也没有出现,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真正的平静。
就像是有什么在大阵四周越绷越紧,压缩着大阵的空间,又像是有暴风眼已经在不知名的某处成形,正在无声逼近。
清风掠过山岗,丛林草木摇动,掩藏着未知的杀机。
姬半夏立在林边,望着远处的山林,一向漠然的脸上有丝罕见的凝重。
山林边缘,一排排参天大树已经枯萎,露出了和苍穹派主峰上林木类似的迹象。
你怎么看?他沉声开口。
他身后,元清杭坐在一棵树下,手中端着一杯酒,眉间也同样凝重。
他缓缓道:商渊原先布下的封山大阵有八处阵眼,被我发现后,我偷偷在其中四处下埋了阵旗。封山大阵被毁后,那四处被我悄悄启用,构成了现在的防御阵。
姬半夏点头:苍穹派的山中灵脉,是供给大阵灵力的源泉。可是这灵脉似乎原本就已经日渐枯竭,我怕支撑不下去。
元清杭道:不仅如此。澹台明浩和宇文离都是术宗高手,也会迟早发现这个秘密。
只要找到那四处阵眼,再一联系到原先的封山大阵被毁,以这两个人的修为,无论是谁,应该都能推断出防御阵真正的依靠。
到时候,一旦针对这个出手,大阵被攻破就是迟早的事。
姬半夏看了他手中酒杯一眼,劈手夺过,不快道:年纪轻轻,别的不会,倒是学会了借酒浇愁。不准喝。
元清杭无奈,低声嘟囔着:我又没酗酒。
只是夜里常常难以入眠,想着一个人,时间久了,就不得不借助几杯薄酒,可以短暂地忘却那个人。
姬半夏忽然道:不要强撑到那一天。假如迟早要破,就早点脱身。
他冷冷道:这里的人和我们魔宗有什么关系?能共同抵抗商渊,才值得和他们联手,假如不能,你不要指望我们和你一起,陪他们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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