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程身子轻轻一颤,他抬起头,呼吸骤然粗重:你胡说!明明是师尊起了歹意,想要占有破金诀,才设下毒计,用养育之恩胁迫师兄!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上泛红:元佐意知道师兄骗了他,对他囚禁折辱,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师兄天性良善,愧疚过甚,才、才会
元清杭冷冷看着他:他本不该死的,又或者说,他起码不该死在那个时候。
他心中忽然激愤无比,只觉得一团无边的怒火翻涌上来,烧得浑身一片炙痛:从头到尾,都是你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
他盯着宁程那惨白的脸,一字字道:假如不是你向商无迹透露了宁仙君巧遇元佐意的事,商渊又怎么会想到这个毒计?
宁程身体越发颤抖,忽然嘶声道:是。那是我的错,可我是无心的!我只是怕师兄被魔宗的人迷惑,想叫商师兄劝劝他!
元清杭气急:是,你是无心的,可宁仙君是多相信你这个最亲近的小师弟,才会将最隐秘的事向你和盘托出?你就是这样辜负他的信任!
宁夺在边上,脸上终于也现出了痛苦之色,微微一闭眼睛。
元清杭只觉得满心的话再也憋不住,也顾不得看宁夺的神情,大声道:宁仙君自戕,是因为你说因为他刺了我舅舅一剑,所以他才力竭而亡。你其实就是在说,是他害死了我舅舅,不是吗?
他越想越是心冷,恨恨道:宁仙君那样的一个人,一旦认定真是自己害死了至交好友,又怎能愿意独活?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你的谎言逼死了他!
宁程额上冷汗涔涔:不,不我没有。元佐意来的时候,已经油尽灯枯,迟早是一个死字。我我只是把结果说得提前了点儿。
元清杭冷笑:你胡说!我舅舅既然最后还能破开湖中的时空裂缝,就算油尽灯枯,宁仙君也能陪他一起,两个人在小世界好好地过上一段时日。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还是双双赴死,也不至于死前都以为对方恨着自己呢。
宁程眼睛中血红,用力摇着头:不,不是!元佐意恨师兄接近他是为了骗破金诀,他心里是真的恨师兄的!师兄也早就和他决裂了,他们、他们
他惨白的双唇颤抖,却再也说不出欺骗自己的话来。
元清杭静静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又道:你这么疯狂,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布局设计,要害过宁仙君的人付出代价,这样你就会觉得,你的罪过被分担了些。
宁程呻吟了一声,忽然捂住了脸。
元清杭却不放过他,轻声道:可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明白,是你害死了那个光风霁月、善良温柔的师兄,是你害他觉得愧对好友,是你害他崩溃绝望。更是你让他临死前,都没有见到好友最后一眼。
宁程猛地嘶吼了一声,凄厉无比,像是受伤的野兽一样:你污蔑我我那时候,只有十几岁,我想不到那么多!我只知道师兄对那个大魔头不一样,可不知道、不知道他会为那个人伤心到自戕
元清杭冷冷伸出手,指了指宁夺腰侧长剑:你知道的。你知道应悔剑在悔恨什么。
宁程怔怔无语,泪水滂沱,眼睛红肿起来:我只是想念我那个温柔和气的大师兄,我只是想他回来,眼睛只看着苍穹派的师兄弟们,还和过去一样我错了吗?
元清杭站起身来,高高在上地看着他,淡淡道:所以你想要的,根本不是你师兄过得好。你要的,是你自己贪恋的旧日时光。至于你师兄真正的喜乐好恶,你也从没放在心上。
他转身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宁程忽然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射出来。
元清杭站在院中,默默望着天边明月朗星。
等了一阵,终于,宁夺脸色苍白,从里面走了出来。
向廊下守卫的两名小弟子低声吩咐了几句,他缓步上前,和元清杭并肩向外行去。
外面草木凋零,小路上久久无人修葺,野草已经从缝隙中疯长出来。
宁夺低声道:你
元清杭飞快地开口:你不要说话!你什么都不要说。
他又是沮丧,又是难过:他就快死了,纵然他干过多少丧心病狂的事,对你也只有恩,没有过。你若是跟我一起骂他,我听着也刺耳;可你若是帮他求情,我大概会连你也迁怒起来。所以你就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就好啦!
宁夺乖乖闭上了嘴,却手腕轻伸,抓住了他的手,轻轻一握。
元清杭满腔怒火和悲愤立刻消散了一大半,他垂头丧气地往前走,道:我舅舅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宁仙君的遗体带到万刃冢,一定是想两个人安安静静死在一块儿。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一个人对着平生知己的遗骸,会有多难过?
他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小七,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进万刃冢的时候,看到你叔叔的遗骸平躺在地上,衣冠整齐,可我舅舅他是坐在不远处的。
他哽咽道:现在想起来,他好像临死前,也不敢过来和宁仙君躺在一块儿。
宁夺无言地握紧了他的手,月色下,他的眼中也似乎有点点水色。
元清杭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抱住了他,任凭自己的热泪落在他胸口:我舅舅一定也以为宁仙君死的时候都在恨他,也没有原谅他。所以才不敢过去,招他讨厌。
宁夺默默无言,伸手揽着他的腰,低头在他发间轻轻一抚:
元清杭越想越气,闭上眼睛,恨声道:你师父这个撒谎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么点恶意,就能把两个聪明绝顶的人骗得团团转。
宁夺静静听着,半晌终于低声开口:不是他的谎话有多厉害,是因为那两个人都关心则乱。
元清杭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可是凭什么啊?我舅舅他做错了什么,宁仙君又做错了什么?他们明明都这么喜欢对方,就算有误会,可为对方死都是愿意的。为什么会阴差阳错,连死前最后一眼都见不到?我真的恨死你师父啦。
宁夺正要开口,元清杭又气急败坏道:你不用勉强说话!
宁夺无奈地闭上了薄唇,伸出手,帮他擦了擦脸上一行泪水,轻声道:我只是想说,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
元清杭抬起头,泪眼朦胧看着他,忽然抬起头,轻轻在他唇上轻碰了一下。
夜风细细,远处山峦静默,身边虫鸣唧唧,宁夺的唇瓣微凉,元清杭轻触上去,只觉得一片轻软,就像是尝到了初夏被凉水沁过的冷茶一样,清冽芬芳。
不敢再深吻,他飞快地埋下头,把脸藏在宁夺坚实的胸膛前,低声道:嗯我们会好好的。小七君就做你的名门仙君,我呢,我也照样做我的魔道少主,我们就是要所有人看着,仙魔两道,没什么不能交往,更绝不会分道扬镳。
宁夺温和道:好。
元清杭身子紧紧贴着他,隔着轻软衣袍,清晰地触碰到他丹田伤口,刚收起来的泪水又忍不住滚落下来:小七以后你若是好了,我俩就一起游山玩水,斩妖除魔;若是不能全好,我就陪你去万刃冢住着,好不好?
宁夺微微一笑:那儿有什么好?你不是喜欢外面的繁花世界,美食美景么?
元清杭默默不答,心里却难过地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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