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徒闻声分心,赵盼儿趁机拿起茶壶砸在他的头上,霎时热水飞溅,歹徒捂住眼睛大声哀嚎。紧接着她又抄起桌上的盐瓶扬手四散,瞬间,盐末飞扬,众人无不掩目咳嗽。
另两名歹徒见兄弟吃亏,忙前来支援,赵盼儿无处闪躲,绝望之际,透过纷飞的盐粉,她看到一直稳坐不动的顾千帆飞身跃起,一脚踢开歹徒的钢刀,随即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后一拉。
钢刀砍进桌子中,一时拔不出来,顾千帆一脚踢在歹徒的面门上,那名歹徒瞬时倒地。
战斗很快结束,赵盼儿惊魂未定地看着顾千帆,顾千帆却面无表情地抽开了此前放在赵盼儿腰间的手,似乎多跟她靠近一刻都会令他感到厌烦。他和老贾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静静地喝茶。赵盼儿不知道顾千帆有什么毛病,可他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决定忽视他脸上那副众人都欠他债的表情。
而孙三娘正在对已经被绑在地、连连痛嚎的歹徒们耀武扬威,她扬着手中的菜刀,大声说:叫什么叫?棒骨没碎,龙骨也是好的,就蹄髈折了。死不了!
众歹徒满脸惊恐地看着孙三娘,生怕她手起刀落,自己小命不保。
茶铺终于安静下来。然而衙役们却对身手奇佳、来历不明的顾千帆产生怀疑,盘问道:诶,看身手你是个练家子,从哪来的?报上姓名。
休得无礼!老贾忙将那名衙役拉到一边,耳语了两句。顾千帆则起身欲走。
客官,请留步!赵盼儿快步走来,向顾千帆一福身子,举起手中茶盘继续说道,多谢恩人刚才救命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清茶一盏相谢。这是钱塘的灵隐佛茶,相传乃天竺传来,每年仅产十两,汤清浅,有异香,还请恩人一品。
顾千帆没有接赵盼儿的茶,而是审视地看着她:你不会武功,刚才为什么要强出头?万一有所死伤,难道不会后悔么?
赵盼儿没想到顾千帆会问她这个问题,先是一怔,然后看向顾千帆:不后悔。但凡想清楚了的事,我就会做。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后悔。
顾千帆对她的回答略显意外,但凡想清楚的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后悔?他不欲再为难她,正欲接茶,却听正在盘问老贾的衙役冷笑着说:皇城司?别吹牛了,就你这模样,还能是皇城司?乖乖跟我去衙里走一趟吧。顾千帆的眸光顿时冷了下来。
老贾看了一眼顾千帆,见顾千帆点头,便露出自己腰间金狮头的腰佩。看到皇城司的腰佩,赵盼儿脸上瞬时一白,微微倒退一步。众衙役倒抽一口冷气,忙齐齐跪拜、咚咚磕头: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顾千帆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众衙役们忙不迭地离开,纷纷为自己从皇城司手下捡回了一条命来庆幸不已。顾千帆回转身来,伸手欲拿盘中之茶。赵盼儿却突然手一抖,茶盏中的茶顿时一荡,洒出了大半。
赵盼儿故作慌乱地一屈膝:啊!妾身不是有意的,请官爷恕罪!
顾千帆的眼中掠过一道寒光,语声却不见波澜:无妨,再倒一杯就是。
此茶名贵,妾身所有的全在这一盏里了。赵盼儿说得极为诚恳,眼神中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慌乱。
那就随便换一壶。我不挑剔。顾千帆脸上寒意陡增。站在一旁的老贾为赵盼儿捏了把汗。
赵盼儿眉头一皱,面露难色:不是妾身有意推拒,只是刚才歹人撞翻了炉子,除了妾身手中这一点,其他的泉水也都洒了官爷如果实在口渴,前边街口还有一间茶楼。
顾千帆突然笑了,仿佛赵盼儿说了什么离奇的笑话,他本就生得丰神俊逸,一笑起来更是俊美无俦,可这并不能抵消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冷意。水洒了,去打;炉子熄了,重新生。今儿我还偏要喝你这儿的茶。顾千帆环视着一片狼藉的铺子,冷冷地说,要是味道不好,我就帮你把其他地方也砸干净,如此可好?
赵盼儿脸色一变,老贾和闻声赶来的孙三娘也同时不寒而栗。顾千帆却已径直走入茶铺中,在还未翻倒的一张桌边坐下。
赵盼儿嘴角微颤,但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怒意,转身回到后厨。
孙三娘小心的掩上门,惊魂未定的对正在碾茶的赵盼儿说道:老天爷,那可是皇城司的煞星!好好的,你干嘛招惹他啊。
赵盼儿低声道:我就是不愿意他们喝我的茶。
孙三娘闻言,不解地看着赵盼儿。当年半夜闯进我家,抓走我爹的,就是皇城司。都已经十八年了,可一看到那只狮头佩,我就赵盼儿说不下去,往茶碾里撒了一把白色的粉末,恨恨地碾了起来,似乎要把当初抓走爹爹的皇城司碾成粉末。
你加的是什么?不会是鹤顶红吧?孙三娘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赵盼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冷笑道:怎么可能,这是霜糖。要治他,我有的是法子。
顾千帆在茶铺的角落中漫不经心地等候着,良久,赵盼儿端着茶盘款款而来,替顾千帆倒上一杯后,又奉上一盘三色茶果,恭敬退到一边。
顾千帆端起茶来闻了闻,又尝了尝,旋即淡淡一笑: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老贾当即抽出佩刀:大胆刁妇,你竟敢当众下毒!
赵盼儿不惊不惧,拔下头上的银簪,朗声道:官爷何出此言?妾身敢以性命保证,这茶里绝对没毒,不信,这是银的,您自己验验!
是吗?顾千帆轻蔑地笑了一声,依次指着茶盘道,龙凤茶,梨条桃圈,蜜煎雕花,前两道都是市井寻常的茶果,可中间这道做得最精妙的,却是碧涧豆儿糕。只要不是没长眼睛,十之八九都会选它来佐茶。而此茶之所以名龙凤,是因为其中加了龙脑香。绿豆性寒凉,龙脑味苦寒,君臣相佐之下,现在喝下去是没事,可两三个时辰之后,只怕就要上吐下泻了吧?
老贾和孙三娘没想到顾千帆对茶点如此了解,一时惊住。
赵盼儿并无惧色,冷静地答:官爷说的这些,妾身都不懂,妾身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您一定会选豆儿糕?
见赵盼儿依旧嘴硬,顾千帆干脆挑明:你不会武,那刚才躲刀的那一记翻腰,应该是从绿腰舞里的动作所化。如今会跳绿腰舞的,多半不是良家,再加上你刚才倒茶送水时那副卖弄风情的做派敢问小姐平日在哪处勾栏献艺?说罢,顾千帆好整以暇地看着赵盼儿,等着她缴械投降。
此事戳中了赵盼儿的软肋,她脸色瞬时一白,强自镇定地说:不得胡言!我是良民!
顾千帆挑眉:哦,难道是脱籍了?那就把你的履历一一报上来。
赵盼儿浑身一滞。
顾千帆心中冷笑:你既然那么讨厌皇城司,多半也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要是你老实交代,我还可以考虑饶过你。要是还想巧言令色隐瞒。我保证,三天之内,钱塘县的每一个人,都会对你的陈年旧事如数家珍。言罢,他竟端起茶来,悠然品尝。
赵盼儿脸上青白交加,良久,她一咬牙,清声道:赵盼儿,二十四岁,邓州人氏。十岁因父罪没为官奴,隶杭州乐营歌舞色为乐伎。十六岁得太守恩令,脱籍归良
够了。顾千帆听到赵盼儿说自己因父罪没为官奴时微微一怔,打断她后旋即起身,你不是无知村妇,应该懂得物过刚则易折的道理。好好记着今日的教训吧。言毕,他眼含深意看了眼赵盼儿,率手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