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被当场拆穿,难掩尴尬地低下了头。
宋引章气愤至极,叉腰问道:是谁指使你们来搞垮我的铺子的?
大哥张口,想说又不敢。赵盼儿却很清楚,在东京,她的仇家无非是萧谓和高慧。她走到大哥旁边,低声问:指使你的人姓萧,还是姓高?
见大哥不敢作答,少年却抢先答道:指使他的是码头的八爷,可给八爷钱的是个女的!四十来岁,是个富贵人家的陪房妈妈!
孙三娘有些不信:你怎么知道她是富贵人家的陪房妈妈?
少年两眼一转,胸有成竹地说:我看到她的脚了,又肥又宽,鞋面的布料不好,花色又老气。这种鞋子,主人家不会穿。可她又能坐很大马车,还能支使人,不是陪房就是乳娘!
赵盼儿难掩意外地看着那个少年:挺机灵的啊。会写字吗?我可以给你们解药,不过你们得把这事的首尾都写下来,按上手印。
赵盼儿拿出纸笔摆在他面前,见少年和大哥还在犹豫,赵盼儿望向路边,幽幽地说道:官差应该快到了吧?
我写!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个俊秀瘦小的少年赶忙抓起笔。他识字不多,只是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字,又咬破手指,按了个血印。事已至此,大哥也只能无奈地写了起来。
赵盼儿拿起那张纸,亮给众茶客:也请大家帮着做个见证。今天我们完全是被诬陷的,要是以后要是有人再造谣半遮面的吃食里有毒,还请诸位帮忙分说。小女子感铭五内!
孙三娘和宋引章也随着赵盼儿向在场众人福身。
整件事情已经非常明了,在场的茶客们纷纷道:那是自然!
只有袁屯田仍有顾虑:可你不是给他们喂了哑药吗?
赵盼儿笑了:闹着玩的,不过是在水里加了些冰片,就刚喝下去那会儿才又苦又辣而已,您看他们刚才都说了多少话了?
大哥和少年猛然醒转,却依然不敢相信,生怕丢了小命。
赵盼儿索性拿起红果饮的瓶子,自己喝了一大口:现在信了吧?
浊石先生哈哈大笑,拍手道:好个临危不乱、智计百出的赵娘子!
赵盼儿转头对两名少年说道:看你们年纪都不大,就不跟你们计较了,趁着官差还没来,赶紧跑吧!
大哥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忙不迭地爬起来先跑了。而那个慢了一步的少年刚跑开几步,又突然调头,冲赵盼儿深深鞠了一躬:对不住!说完便调头要走。
等等!赵盼儿叫住那个少年,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钱塞到他手里,女孩子手上不能留疤,自己去买点金创药。
那少年浑身一震,似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身会被看穿,她呆呆地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赵盼儿一眼,又转身跑开了。
众茶客还在热闹地议论赞叹,赵盼儿、袁屯田在茶坊门口和刚刚赶来的官差低声交涉着。得知是一场误会,白跑一趟的官差脸色明显黑了,赵盼儿忙适时地递过一盒平常抢都抢不到的桃花饼,官差这才面色稍佳,带着手下打道回府。
赵盼儿一路赔着笑,将官差们送到街上,直到他们走远,赵盼儿才靠在门边,略微舒了一口气。这时,顾千帆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是高慧的乳母江氏做的。她原本一直在外头等着看你的笑话,后来发现不对,就赶紧跑了。
果然是高家。赵盼儿不禁百感交集,看来还真被那个小姑娘给说对了,也不知道那么机敏的孩子怎么会沦落到要靠讹钱来讨生活。
我早就说过他们不会放过你的。高慧行事狠辣,她的乳母也没少仗着她的威风作威作福。顾千帆放柔声音,试图拉住赵盼儿的手,盼儿,不是让你去州桥那边等我吗?怎么又来了茶坊?
赵盼儿想起顾千帆与雷敬说的那些话、以及他急急推开她的样子,轻轻抽回了手,没有作答。
顾千帆见赵盼儿不开心了,忙解释道:怎么了?是嫌我路上耽搁了吗?刚才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位长辈
赵盼儿没想到顾千帆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她深吸了一口气,打断道:顾千帆,你说你是真心待我的,对不对?
顾千帆不假思索地答:自然是。
赵盼儿点点头,经历了被于中全陷害一事,她也明白官场危险,顾千帆不敢公开与她的关系多半是在保护她,可她毕竟在情路上跌过跟头,纵使她再坚强再理智,亲耳听到那些冰冷的话从顾千帆口中吐出,她的心也会疼。她尽量平静地问:那你可以告诉我在街上拦着你的那个人是谁吗?
顾千帆闻言一滞,他自己都尚不能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已经另外有了家庭的创伤,他实在不知该怎么介绍萧谓。可他不想欺骗赵盼儿,半晌才做了艰难的决定,照实答道:那个人就是萧钦言的儿子萧谓。
赵盼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千帆:你居然拿萧谓来搪塞我?
顾千帆愣住了,他没想到赵盼儿会是这样的反应。
赵盼儿轻声道:如果你真心待我,如果那人真是萧谓,他害过你,也害过我,你只会恨他入骨,可你看他的眼神,有一半竟然和看陈廉的差不多!他跟你说话的语气,也绝不是仇敌。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不会连这个都分不清楚。
顾千帆现在真的没办法讲出自己的真实身世,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和他盼儿,你相信我,他真的是萧谓。
赵盼儿摇了摇头:我其实不关心他是谁,我关心的只是你对我的真,到底有几分?如果你所谓的想娶我,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对不起,我并不想奉陪。
顾千帆懵了: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会
你走吧,高家的事情,不用你管,我也有正事要忙。说完,赵盼儿就扭头而去。顾千帆正要追上,陈廉却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头儿,头儿!
顾千帆一脸暴躁地问:干吗?!
即便是审问犯人,陈廉也从没见过顾千帆生过这么大的气,他吓了一跳,小声道:是雷司公让我来找你回衙的,说有急事。还有,刚才萧相公派人过来传话,说他不日就要进京,想请您去他的别庄小叙。
顾千帆脸色一沉,他今日只想好好地与赵盼儿叙叙话,偏偏却有这么多人接二连三地找他,他没再说什么,留恋地看了一眼茶坊的门,便纵马朝皇城司的方向奔去。
第十八章 绿罗裙
与顾千帆分开后,赵盼儿思来想去,认为从茶坊开了快一个月高家才来找麻烦这一点上看,高慧就未必真的是坏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与其等着他们左一个虾兵右一个蟹将地找麻烦,不如直接对上正主。她之前有意无意地从袁屯田、浊石先生那儿打探过高鹄的事情,得知高鹄喜欢附庸风雅、在到处搜寻南唐徐熙的画作,她当时留了个心眼,寻着机会便用自己收藏的几幅画跟一位藏家换来了徐熙的《鹤竹图》以备不时之需。而眼下就是要用到这幅画的时候了,思及此处,赵盼儿从柜中翻出一卷画轴,跟孙三娘和宋引章说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了茶坊。
集雅斋书坊雅阁内,一身便服的高鹄正在书架边翻阅着书籍。书坊掌柜走进来禀告道:官人,您吩咐要找的徐熙的画作有信了。有个小娘子过来卖他的《鹤竹图》,可要传她进来一见?
高鹄接过画轴,展开看了看便点头道:嗯。传吧。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高鹄知道是卖画的人来了。他头也不回,继续翻着书页:你想卖多少钱?
赵盼儿恭敬地说道:分文不取。妾身斗胆献画,只想在高观察面前稍做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