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娘大步上前,捞起跌在地上的杜长风,怒道:你怎么又来了!
一脸狼狈的杜长风却顾不得许多,忍痛叫道:你们快跑!再晚就来不及了!高家的人马上就要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此时,在二楼听到了声响的宋引章也跑了出来,她一面躲着总想往她身上蹭的狗,一面探头向外张望着。
赵盼儿一面将狗交给葛招娣牵着,一面稳住孙三娘和宋引章,对杜长风说:你先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长风心急如焚,推着她们就往外走:高观察的手下刚才来书院了,堵着我问欧阳和你定亲的事!我没说你们在这儿做生意,可高家手眼通天,万一查到你们就相信我吧!快走,快走!
孙三娘、宋引章闻言大惊,赵盼儿反倒放下心来,有些意外地说:原来你是为了报信才这么着急啊。多谢啦,我曾见过高观察,他也知道我在这开店的事。那会儿他都没把我怎么样,现在他的手下自然也不会对我如何。
杜长风一愕之后,又马上道:那也得小心!就算高观察不管,可高慧呢!她那么心狠手辣,凡是接近过欧阳的女人都被她弄得生不如死,你们还是赶紧躲一躲吧!
待杜长风便将欧阳旭的经历一桩桩一件件地讲了出来后,赵盼儿等人都陷入了沉默。最终,赵盼儿怀着复杂的心情,谢过了杜长风后,将他送了出去。
茶坊已经打烊,赵盼儿等人索性回到了桂花巷小院。一路上,宋引章和孙三娘一直满面愁容,下了马车,宋引章却发现赵盼儿似乎在走神。
宋引章推了推赵盼儿道:盼儿姐!都这会儿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啊?
赵盼儿这才回过神来,沉吟道:我是在想,欧阳旭当初那么坚决地要跟我毁婚,到底是因为想攀高枝呢,还是因为他害怕高慧?
孙三娘闻言一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还在替欧阳旭说话啊?你该不会还想原谅他吧?
当然不是。赵盼儿赶紧否认道,我只是在为自己找个答案。毕竟这么久以来,我都一直对自己识人的本事耿耿于怀。现在这个心结也算是解了,哪怕高慧的原因只占三分,欧阳旭也不算是全无心肝。
尚在惊恐之中的宋引章实在忍不住了,她着急地打断了赵盼儿道:咱们能不能先别说这些旧事。
然而赵盼儿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宋引章的手,轻声安抚道:放心,就算是高慧,也闹不出多大的事情,上回指使招娣假装中毒的人就是她的奶娘,咱们不也都解决了吗?
孙三娘猛然想起什么,又觉得心里轻松了几分:哟,我真是急坏了,怎么忘了还有顾千帆这尊大神!有他在,咱们怕啥啊!
话音未完,葛招娣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盼儿姐,外头有人找你,说是给她家姑娘送谢礼来的。
赵盼儿知道对方定是那日借走她裙子的小娘子,走到院外,却见来者是一个大户人家丫鬟打扮的女孩。
春桃满脸笑意地将一个礼盒递给葛招娣:我家姑娘本想亲自过来道谢,只是近来有些不方便,所以只能打发奴婢过来。这是上回借您的衣裳,已经洗熨过了。另外还有些薄礼。
贵府实在客气了。赵盼儿从葛招娣手中接过礼单,只扫了一眼便被吓了一跳,赶紧婉拒道,这也太贵重了些。烦请回复那位小娘子,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的大礼,实在愧不敢受
春桃见状,不由抿嘴一笑:您就收着吧,这点礼别人或许觉得贵重,可对咱们高家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
赵盼儿愣了愣,迟疑地问:贵府该不会就是高观察府上吧?
这回轮到春桃意外了,她讶异地问:小娘子是怎么猜到的?
赵盼儿对满脸惊恐的孙三娘和宋引章使了个眼色,朝春桃莞尔一笑:整个东京城里,能有如此气派的高姓人家,哪还有第二个?
听了赵盼儿的恭维话,春桃心底不由有些有意,她笑着福了福身:今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到咱们府上来。
赵盼儿神情复杂地看着春桃登车而去,这一次她终于看得真切,那马车上果然挑着高字的灯笼。
看着马车渐渐驶远,孙三娘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地说:原来那就是高慧啊,可那天她说话还挺客气的,一点也不像是个会对情敌下毒手的狠角色啊!
而赵盼儿却只是若有所思地说:人都有两面,杜长风替欧阳旭当说客的时候固然让人生厌。可今天他冒险来通知咱们,却也堪称仁义之举。
宋引章跟不上她们的谈话,也不知道高慧此前什么时候来过,急急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赵盼儿的目光却紧紧地锁在了墙外蔓藤上的黄色小花上,她的思绪已经彻底飘远。赵盼儿朝孙三娘使了个眼色,匆匆说道:让三娘跟你慢慢讲吧,我现在得去一趟茶坊,我忘了明天要交税,得赶紧把账目清出来。
宋引章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有些不放心地说:都这么晚了,你自己去安全吗?
招娣陪她去,不会有事的。早就会意的孙三娘推着宋引章进了院门,又冲赵盼儿使了个鼓励的手势。
一时间,桂花巷小院内只剩下孙三娘和宋引章两人。宋引章想抓紧时间研习顾千帆送的曲谱,便径自回到了房中;而孙三娘则想在盛夏来临前,给茶坊添上清凉下火的新汤水,于是便去厨房自己琢磨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孙三娘端了碗刚做出来的莲子豆沙走到了宋引章的窗边,只见宋引章正坐在房中全神贯注地看着曲谱,手指还不时在空中虚弹。
孙三娘走进屋内,放下瓷碗,将曲谱轻轻从宋引章手中移开:你呀,别这么拼命,顾千帆把曲谱都送给你了,你还怕他要回去不成?慢慢琢磨呗,休息休息。
宋引章刚尝了一口莲子豆沙,只觉口中甘甜、甚是舒爽,听了孙三娘的话,她连连摇头,她马上就要在新回京的萧相公的寿宴上献艺,到时候,她除了要为张好好姐伴奏,自己也得上去单独弹一曲,而这回的寿宴,是官家和皇后娘娘亲自下旨要办的,如果能练好这只曲子,她定然能在寿宴上大放异彩。
宋引章嘴里含着豆沙,含混不清地说:那可不行,这《凉州大遍》千金难寻。我要不能早早研习透了,就对不住顾副使的一片心意。哎,就是这一处的运指,实在是太古怪了,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孙三娘眼珠一转,若有所指地说:想不通,就问问人家呗,那谁谁不是挺懂音律的吗?宋引章依然陷在倘若练不好《凉州大遍》会辜负顾千帆的一片心意的思路里,听了孙三娘的话,直觉她说的是顾千帆,可顾千帆又不符合挺通音律的描述,以至于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地问:谁?
孙三娘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宋引章的肩,不假思索道:沈如琢啊!你不一直跟他挺好的吗?两个人商量着来,总比一个人瞎琢磨强。
宋引章急红了脸,作势要拿勺子敲孙三娘的手背:你别乱说!
孙三娘笑着躲闪开了:我乱说?前儿你去张好好那儿合乐,谁送的你?
宋引章一时语塞,又气又羞地放下勺子,心虚地辩解着:我没有,我和他只是碰巧
孙三娘想起赵盼儿还在顾忌着与宋引章那个今生再不嫁人的约定,便转弯抹角地劝道:好好好,你没有,我想多了,总行了吧?总之啊,盼儿和欧阳旭的事都翻篇了,你也别老想着过去的事。东京大好儿郎这么多,咱跌了一跤狠的,难道还不能重新找一个?
宋引章心中又如何不想遇到一个能帮她脱籍、真心待她的如意郎君?她垂下眼,双睫微颤:可我已经不再是个清白女儿家了
孙三娘鼓励道:我还连孩子都生过呢!按你这么说,咱们大宋的寡妇难不成都得守一辈子寡?你呀,光想着别人会嫌弃,可万一人家就偏偏就喜欢怜惜你这种历尽磨难的小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