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一哂:鼎鼎大名的池衙内,不至于为这点钱就这么开心吧?永安楼这两天赚的,别说连本钱的一成都不够,比起你每天花在赌坊里的,也差得远吧?
池衙内嘿嘿一笑:过赌坊的瘾,哪有过这个的瘾好玩?我要是只懂吃喝玩乐,也做不到东京十二行总行头啊。嘿嘿,现在东京城里谁不夸咱们花月宴好、画中游棒?谁会嫌五十贯一位价格贵?咱们的预定都排到半年后去了吧,干嘛十天才开一次啊,依我看,就该每天都来!
赵盼儿正色起来:那可不行。物以稀为贵。花月宴要是每天都开一次,就不会让名士们趋之若鹜了。
池衙内觉得赵盼儿说得有理,忙点着头应和:也对,反正平日里一元阁的雅间又不是不开,咱们照样赚钱。对了,何四今儿特意去了潘楼王楼刺探军情,说酒楼行会的人,都恨死咱们啦!哈哈哈!
赵盼儿不禁也笑了,颇觉解气地说:他们不恨,说明我们还做得还不够好。谁叫他们立规矩,不许女人当正店掌柜来着?
看着赵盼儿难得的笑颜,池衙内骤然失神,他轻咳了一声道:说得对!不过盼儿姐,我挺好奇一件之事,之前你也没做过多大的生意,怎么开起酒楼来,就这么熟门熟路与众不同呢?
换作别人,这番话可能是恭维,可池衙内说得极为真诚,赵盼儿便给他细细地解释起来:也不算熟门熟路,只是因为我身在乐籍时就去过不少酒楼,看得多了,想的就会和别人不太一样而已。寻常的酒楼掌柜,每一样都想做得最好。可我是个什么都会一点、却什么都不精的人,所以只能往巧劲上下功夫。论吃食,潘楼的大师傅肯定比三娘做得好,可我们胜在是江南风味,比较新鲜精致,而且没有包袱,等大伙吃厌了,三个月后再换个西北风味就成;论酒水,我们没法自己酿,只能买李庆家的中等货,可加上名贵香料,就完全不同了;还有引章的琵琶,瓦子的玩乐,都是别人皆有、但不全有之事,我只是换个模样把它们呈现出来而已。
池衙内听了眼前一亮,拍手道:对对对!我经常跟何四他们说,蹴鞠队的教头往往不是脚法最好的那个,但他比别人心里有数,怎么布阵,怎么攻防,所以才能是整支队伍的主心骨!
赵盼儿不禁莞尔,这个比喻也只有成天想着蹴鞠逗鸟的池衙内想得出来。
池衙内又被她的笑容闪了一下,突然间,热血上脑,他冲口而出:盼儿姐,你会做生意,我是个总行头。你蹴鞠筑球踢得好,我白打也不赖;你会玩骰子,我跟你棋逢对手。要不然咱们俩就索性一起好得了,反正你也跟顾千帆那家伙
见赵盼儿眼神瞬间变得危险,池衙内下意识跳开一步:你别打我,别生气啊,我是真心的,不是想轻薄你我错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说完,看也不敢看赵盼儿,一溜烟地跑了。
等等。赵盼儿叫住了池衙内。
池衙内猛地刹住脚步,险些因为惯性飞了出去,他幸福无比地回过头:你愿意跟我好啊?
赵盼儿淡淡道:东家,你既然这么无聊,不如去一元阁门口帮着招娣干活吧。
池衙内失望地地哦了一声,灰溜溜地拿起笤帚往一元阁走去。
一元阁眼下没有客人,其实早被收拾得窗明几净,何四原本正悠然自得地坐在窗边欣赏河景,见池衙内垂头丧气地拎着扫把走了进来,忙自觉地抢过扫把:让小的来!
池衙内一言不发地交出扫把,愁容满面地坐了下来。
何四一边扫着地,一边问一旁的池衙内:衙内,有一件事,小的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以前那么讨厌赵娘子,这会儿又这么听她的话啊?
池衙内不假思索:我指着她把永安楼弄好啊。
何四却不嫌事儿大的说:可那也不能指使您老干脏活累活啊。以前好好姐不时也对你发个脾气什么的,那会儿你可没现在这么好的脾气。
池衙内耷拉着眼皮,闷闷地开口: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何四连忙闭嘴:小的不敢。
池衙内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儿挺离奇的,认真想了一会儿方道:她们完全不一样,你懂吗?张好好支使我,是拿乔作怪,老觉得只有我做低伏小,才叫宠她爱她;可赵盼儿支使我,是真为了永安楼干活
这时,一辆马车驶到了一元阁门外,池衙内一个蹦高应了出去:哟,客官来了!
便服打扮的皇帝在内侍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池衙内凭借多年来当绸缎行行头练出的本事,一眼看出这位眼生中年男子的穿着尽管低调,可实际上用料极为考究、绝非凡品。他赶紧热情地迎上去问:请问有预定吗?
皇帝没有开口,跟在他身后的内侍压着嗓子说道:没有,不过我们有林三司的名帖,还请通融一二。
何四不明就里,只顾着按规矩拒绝:不好意思,要是没有预定的话,敝店恕不能
池衙内却突然挡在了何四前面,紧张地赔笑道:敝店恕不能为您安排风景最好的东边雅间了,不过其他的雅间还有,您看
皇帝原本已经略显愠色,这时才微不可查地一点头。
见客人点头,池衙内忙躬身道:请。说完,还在何四惊异的目光下,亲自引着那一主一仆进了一元阁。
到了阁口,池衙内和何四恭谨地退了下去,改由几名唐宫服饰的丫鬟继续接引。待人走远了,何四颇有些不服气地问:就凭一张名帖,您就让这小老儿进去?
池衙内一巴掌糊向何四的帽,低声道:闭嘴,什么小老儿,你没听刚才那跟班故意憋着嗓子在说话?东京城里谁需憋着嗓子?只有池衙内往自己下身做了个剪刀的手势。
何四大惊之下低叫了一声。
池衙内既羡慕又嫉妒地说:还有他家马车那马,比我的大宛马还好我瞧这一位,不是郡王,起码也是个驸马!
赵盼儿得到通传,忙上前迎接皇帝主仆二人上楼:有失远迎。
皇帝因上楼时走得累了而微微气喘,略站了一下才随赵盼儿前行。
赵盼儿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因廊道较窄,内侍又跟在皇帝身后,她便轻轻托了皇帝的手肘一下,轻声道:员外小心地滑。
皇帝一愕,内侍也是一惊,但皇帝见赵盼儿态度自然,不像是有其他的企图,便用眼神制止了正要出声喝斥的内侍。
由于两人离得太近,赵盼儿隐约闻到了那客人衣服上的熏香味儿,那特殊的味道使她眸光微动,但她仍然恍若无事地引着皇帝进了雅间。
皇帝入座后,赵盼儿问:员外想用些什么?
坐在正首的皇帝一直揉着额角不作声,他身后的内侍直接回道:不用叫看盘,也不用水牌,拣你们花月宴上拿手的菜品,做上三四道即可。还有那苏合郁金的神仙酒,来上一壶。
赵盼儿落落大方地笑道:原来是行家啊,没问题。对了,员外想喝什么茶?
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终于开了口:龙凤团茶即可。
赵盼儿点头记下,又望向那名内侍:内知您呢?
我?内侍没想到赵盼儿会问到自己,着实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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