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9日凌晨5点。
云落伸手关掉亮了一夜的台灯,整个房间顿时浸入昏暗,只有电子钟的显示屏泛着幽幽的冷光。
他提起行李箱,趁着夜色悄悄推开房门,又悄悄走到玄关,瞥见玄关柜上,一条小金鱼正在暖光灯下无声游弋。
房间里的台灯是他和李识微一起选的,电子钟是李识微出差回来带给他的,这条金鱼也是他们出门玩时一起捞回来的,此刻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感到自在的生物。
这里到处都是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云落从前觉得温馨安定,此刻只觉得无处容身,在太阳升起之前就要逃离。
鱼缸玻璃隐约映出他的脸庞,金鱼游过,仿佛将鱼尾的红留在了他的眼角。
他其实很少哭,上一次哭成这样,还是三年前,他刚刚来到这个新家的时候。
云落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向小金鱼轻轻挥手告别:“拜拜。”随即拉起行李箱,转动门把手——
“离家出走?”
背后突然响起人声,云落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转过头去。
李识微靠在墙边,伸手拍开客厅和玄关的顶灯,到处亮堂,相隔一段距离也足够看清云落张皇的眼睛和通红的眼角。
“老师……没睡?”云落有些结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留了一只耳朵站岗。”李识微原地不动,话里没什么情绪。
他一身居家服,还是昨夜的样子,因为背光,一双眼眸黑沉沉的,透出几分不常有的疲惫,又显得比昨夜分开时更加平和。
然而,只是站在那里,已经让云落在这几个小时内筑牢的决绝气势迅速坍塌崩溃,甚至想到,难道之前几次半夜做坏事,李识微也这样无声无息地察觉到了?
云落晕头转向地攥紧了门把手。
“去哪儿?”
“章叔之前说他那里缺暑假工……”回答得很老实,声音低得像要断气。
李识微叹了口气:“好吧。”也就两条街外,两公里都不到。
“记得……”他转头看向窗外天色,继续开口,而话未说完,耳边传来急促的关门声。
“带伞。”两个字孤零零地掉在地板上。
半小时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渐响,私人手机开始噔噔噔地弹消息——一条又一条长语音,发信人的备注是“老章”。
李识微没有点开,将手机丢到一边,推开了云落房间半掩的房门。
“走得这么急。”他低声自语,捡起掉落在地的高考准考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面的日期刚刚过去,证件照清晰,面容素净双眼含笑,一看就是那种品学兼优从来不用老师家长费心的好学生、乖孩子。
与这张证件照沉默地对视一会儿,李识微他将其放好,又走到书桌前,将摊开的习题册和工具书合上,正在此时,书页间飘出一片薄薄的东西,像是书签。
这枚书签飘入掌心,看清的一瞬,李识微的视线顿住——干净的透明塑封下,是一张保存完好的纸条。
撕开的边缘被小心翼翼地抚平,不留一丝折痕。上面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内容,只有八年前,他亲手写下的一串手机号码。
那时云落才十岁。
李识微抬头看向窗外。那时也是一场绵长的、潮湿的雨季。
老式公交摇摇晃晃,拖着一屁股黑烟消失在雨幕中。
李识微将行李箱拽离站台边的泥坑,往后捋了一把被雨打湿的刘海,一米九的个子以一种较为扭曲的姿态躲进破烂的塑料雨棚,肩膀夹着电话咬牙质问:“你是不是坑我?”
“我是你老爹,怎么会坑你呢?”电话那边是个粗声粗气的老头声音,听上去悠游自在,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小李同学,这个支教的资格可是非常地宝贵,你要好好珍惜,明不明白?”
“行了行了。”李识微不耐烦与他瞎扯,三言两语便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又有一通电话打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老师,你到地方了吗?”
李识微没习惯这个新称谓,愣了一下才应声。那边背景声音嘈杂,似乎是遇到了急事,普通话里夹杂进更多乡音:“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出了点事。”
“这样吧,我让班长过去接你。”
“啊?”李识微没反应过来,电话已被匆匆挂断,耳畔充斥着单调的忙音,除此之外,便是铺天盖地、越来越大的雨声。
李识微坐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望着逐渐浓厚的雨雾放空。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至少这里的空气不错。
不知过去多久,他的眼睛再次聚焦——茫茫雨雾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应该是一个小孩,举着一把大伞,踩着水花向这边跑来。小孩腿短,为了挡雨伞压得很低,远看像一只快速移动的大蘑菇。
“噗。”李识微莫名其妙地被逗笑了。
云落跑到面前,气喘吁吁地拿开伞望向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这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老师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小孩的面孔陌生,衣服旧而整洁,站定后一口气尚未喘匀,目光对上,愣了一下:“老师好。”
李识微扬着唇角:“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老师?”
云落回了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感觉是……”
李识微笑了笑,又抬眼看看天色:“等雨小了我们再走吧。”
云落听话地点了点头,收了伞站到雨棚下,与对方并排相隔一小段距离,沉默中透出几分拘谨。
耳畔大雨滂沱,雨伞斜靠在手边,深色的伞面上,水滴接连滑下,像一场无声而混乱的赛跑。
“你叫什么名字?”李识微出声问他。
“云落。云朵的云,掉落的落。”
“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嗯……阿婆说,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云落低头看伞尖下聚起的一汪水,话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哦——”头顶传来声音,云落不禁抬头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你以前是天上的神仙?”李识微煞有介事地提问,低头看他。
小孩的模样精致可爱,神态却老成,真有些像神话传说里粉雕玉琢、端方脱俗的仙童。
云落望着对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是在逗他,跟着露出微笑:“我不记得了。”
一句话反过来将李识微逗得哈哈大笑。
谈话之间,雨势渐小,两人也逐渐熟络。
出发前往村子时,云落瞥见李识微沾了泥点的行李箱和裤腿,主动开口:“老师,我们这里的条件有些差。”
“没事,我过得惯。”李识微的语气轻松,令人放心,相当麻利地把那个满腹牢骚的自己扔在了站台上。
“这两天下大雨,教室的屋顶被冲掉了一块。”云落伸手比划了一下。
看来方才电话里嘈杂的背景音是由于这个。
“有没有人受伤?”李识微问道。
云落连忙摇头:“班上同学可开心了,因为这样今天就不用上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会儿他们见到你,一定会更开心的。”他继续说道。
“哦?为什么?”李识微看向他,嘴角依旧挂着笑意。
这般目光落下,云落莫名地有些脸热,抿唇笑了笑。
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才刚见面,他就已经很喜欢这位李老师了。
如云落所言,这所山村小学确实条件一般,几间老旧平房分别被安排成教室、办公室和教师宿舍,容纳着几十个学生和两三个老师。
也如他所料,学生们都很喜欢李识微,上课积极了许多,放学了还追到办公室,围着他七嘴八舌地提问——
“李老师,你结没结婚呀?”
“当然没结了,老师还在上大学呢,你真笨!”
“老师是华大的学生吧,华大是不是最厉害的大学啊?”
“老师,你现在几年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识微揉了揉眉心,深感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听力受损,于是从办公桌前起身,扮演一个熟练拒绝记者的发言人:“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学生们终于离开,办公室恢复安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像潮水退去留在沙滩上的一枚贝壳。
李识微定睛一看,是云落。
“什么事?”
“这道题我没算出来。”
李识微接过练习册,书页干净平整,不像某些学生的东西,跟从家里的牛嘴里抢救出来的一样。一行行字迹清秀,除了最后一道拓展题都解了出来。
“这是今天刚布置的作业?”
“我在教室里写完了。”云落点头,补充道,“下课的时候写的。”
“课间要动一动,久坐对身体不好。”李识微随口叮嘱,又拿起纸笔,“来。”
云落脑子灵活,很快跟上了李识微的思路。没过多久,他便拿回练习册背好书包:“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识微目送他消失在门口,尚未转身,听见同办公室的老师叹了口气。
“多好的孩子啊,聪明又上进,可惜家里……”
李识微变了脸色,转过头去:“他家怎么了?”
“情况比较特殊。”老师解释道,“村里人基本上都知道……”
一句话没有说完,门外又传来小孩急匆匆的脚步声,老师连忙收声,而来者不是云落:“李老师,不好啦!你住的地方漏水了!”
“啊?”
教师宿舍离办公室不远,李识微赶到时,发现几个学生正围在宿舍门口张望,云落也在其中,沉默无声,背影透着焦急。
“这要怎么办?李老师以后住哪儿呢?”
“要不然住我家吧,我家房子大。”
“住我家!我家离学校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在抢什么……李识微哭笑不得地迈步靠近,正在此时,那边传来刺耳的嘲笑声——
“反正别住班长家,他家里什么都没有!”
云落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捏紧了书包带,瞪向对方:“你在说什么?”
而对方丝毫不怵,变本加厉地向他做鬼脸:“不是吗?你连爸爸妈妈都没有!”
这一句倍加刺耳,手中的书包带被捏成一团,云落张了张嘴,却一时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我也没有。”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云落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去,其他同学也纷纷噤声。
“怎么不接着笑?”李识微沉着脸,几步迈到这几个学生面前。
他一改这几日和颜悦色的神态,顿时显得气势压人,居高临下的视线扫到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孩脸上,没有甩下一记巴掌也已经让其火辣辣地疼。
“道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孩吓得打了个寒颤,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对不起……”
李识微没放过他:“再道一遍。”
“班长,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最后小孩面对着云落,看着快要哭了,再没有方才嬉皮笑脸的样子。
“明天早上再交一篇八百字的检讨。行了,都散了吧。”
如蒙大赦,一群小孩顿时作鸟兽散,云落留在原地,依旧望着李识微,后知后觉地鼻子发酸,小声说道:“老师,谢谢你。”
李识微冲他扬眉一笑,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房间。
问题不大,只是那个天花板的破洞好巧不巧就在床头上方,如果不想夜里全自动洗头或者饮水的话,最好还是换个地方住。
于是他调转方向,在云落面前矮下身子:“收留我几天?”
云落愣了愣,随即扬起唇角,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简单收拾好房间,李识微拎起背包和行李箱,向外迈步。
云落始终安静地等在门外,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见人来了,云落仰起头,抿了抿唇,突然开口:“老师,其实……我家里条件确实不好,地方也不大,一直只有阿婆和我两个人……如果你来我家住,就只能跟我挤在一起了。”
亲口说出这些事实有些令人难堪,但云落还是鼓起勇气直视对方。
李识微接住这真诚又纯粹的目光,反问一句:“你介不介意?”
云落眨了一下眼,紧接着奋力摇头。
“那就好。”李识微轻轻一笑,忍不住伸手摸摸云落的头顶,比预想的还要蓬松柔软。
“走吧。”
傍晚时分,天色暗淡,河堤上下的杂草与水流都看不真切。
李识微走在靠近河水的一侧,听见云落再次开口:“我刚出生不久就被扔掉了,是阿婆把我从路边捡回家的。”
“那种从天上掉下来的话都是哄小孩的。”他语气低落地补充了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识微转头看向还没自己一半高的云落,相当配合地点头。
“阿婆没有结过婚,我又是孤儿,以前村子里有些人嘴巴不干净,说我们家倒霉运,还说我招晦气……”云落继续说道。
李识微眉间一皱。
“然后阿婆拿着菜刀去那些人家门口骂了半天,再然后就没人敢说坏话了……至少当面不敢。”
云落说着,抬头看见李识微的关切神色,又连忙找补:“其实村里大多数人不那样的,学校的老师们也很关心我。”
“阿婆她也特别好。”
“当然了。”李识微展眉一笑,“不然怎么把我们小云养得这么好。”
“这次不用劳烦阿婆了,明天我去把那几个喜欢挑事的抓起来教育一顿。”他接着说道,“不写作业也就罢了,做人的道理不能不懂。”
“谢谢老师。”云落望着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其实用不着李识微再做思想教育,像今天这样坚定地站在他这边,那几人已经不敢再捣乱了。
再者,城里来的李老师,才貌超群前途无量的华大高材生,居然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爱嚼舌根的也不好说什么丧气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可没撒谎。”李识微相当坦诚,“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云落感到疑惑:“之前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见老师给家里打电话……”
“那个老头啊?他不是我亲爹。”李识微回忆道,“是福利院的院长。我初中毕业的时候福利院倒闭了,就剩我一个半大不小的没着落,他就把我领回家了。”
“之前没有人收养你吗?”云落听愣了。老师明明这样招人喜欢……
李识微轻轻笑了一声:“我小时候可皮了。”
“那时福利院的后面有一片池塘,夏天的夜里我睡不着,就一个人偷偷翻墙出去,捞小鱼,钓青蛙,抓萤火虫,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把它们都放了,再原路溜回来……”
云落专注地听着,颇有几分心驰神往,忽而伸手往前一指:“老师,我家后山也有好多萤火虫,还有一条小溪。”
李识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大山脚下一间小屋,竹篱围出的院子整洁,老式的木窗正透出暖色的光。那里就是云落的家了。
“好啊,下次我们一起去玩。”李识微向他笑道。
云落的家里的确有些拮据,陈设简单而老旧,但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房间里的木制大床也足够两人睡下。
阿婆正在灶台边忙碌,见来了客人,笑眯眯地从柜子里找出过年的糖果干货招待,李识微也从背包里变出一盒红烧肉,是走之前从教师食堂打的:“礼尚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晚饭的桌上添了一副碗筷,也添了许多欢声笑语。夜色渐深,气温下降,无边的山色阴沉,暖黄灯光下的小屋却一派温馨。
睡前无事,李识微打开行李箱,首先翻出了一本砖头似的教材。
云落已经上床了,此刻从床帐中探出头来,被这个份量唬住:“大学的书这么厚吗?”
“嗯,睡觉的时候可以枕着它,根据渗透压原理,知识会从浓度高的书本进入浓度低的脑子里。”李识微张口就来。
好像有听不懂的高深词语穿耳而过,云落似懂非懂,郑重地双手接过这本大部头,再次肃然起敬——原来还有这种神奇的学习方法,不愧是李……
李识微嘴角的笑意逐渐按捺不住,云落忽然警觉,清澈的目光染上怀疑:“老师,你刚刚是不是骗我了?”
李识微直接笑出了声,云落心中了然,无语地鼓嘴。
阿婆从房门外经过,眯着眼往里瞧了瞧:“李老师,你还带了一盒脑花来?”
“这是人脑的模型。”李识微把模型取了出来,下面还压着几片解剖图,白白红红的,乍看逼真得有些吓人。
“我当是夜宵呢。”阿婆云淡风轻地点点头,离开之前留下叮嘱,“早点睡哦。”
两人满口应下,李识微举着模型给云落看:“怕不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怕。”云落反而越发精神,挪动身子往床里让了让,“老师给我讲讲吧。”
李识微坐到床边,把模型放到两人之间,翻到书上的图例,还时不时伸手往云落脑袋上比划:“这是大脑,这是小脑……”
“人的额叶要到二十五岁甚至二十五岁以后才发育成熟。”他挑出了一些相对简单有趣的知识。
云落的下巴搁在书页上,眼睛半睁,喃喃道:“所以,连老师的大脑都没长好。”
“……没错。”李识微不得不表示肯定,又问道,“困了?那就睡吧。”
“嗯嗯。”云落闭上眼翻了个身,脑袋从书上滚动到枕头上,安安静静地不再动作,呼吸逐渐变得缓慢匀长。
正当李识微也要躺倒睡下,忽然听见身边一声呢喃:“老师……”
“你明天还住这里吗?”云落依旧闭着眼,话音模糊不清,梦呓一般。
“不然呢?”李识微失笑,“我半夜卷铺盖跑路?”
云落似乎彻底放心了,弯起嘴角,与他挨得更近。
房间内外静谧无声,李识微注视着小孩安定的睡颜,眼中笑意浮动,随即伸手拉灯,将夜晚交给梦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间如山间清溪,匆匆流逝。
人脑模型搁在云落房间的窗前,旁边放过萤火闪烁的纱布灯笼,又换成几支沾了水滴的莲蓬、几枚散发成熟甜香的柿子……最后是一只干枯稻草编成的栩栩如生的小狗。
寒风从窗外吹入,送来离别的气息。
李识微写完最后一行评语,收好最后一次考卷,由衷地长舒一口气:“最后这几个小马虎也能及格,我能放心走了。”
云落正把模型拿下来,放回李识微的行李箱里,听了这话,心底的酸涩几乎压不下去。
“老师……”
“嗯?”李识微回头应声。
“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向李老师请教了。
“是书上的那样吗?城市……大学……是不是很漂亮?”
从小到大,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山外的县城,至于李老师的来处与归处,那些更远的远方,全靠学校的书刊、大人们的闲谈和自己的想象。
李识微注视着云落,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衣袋中拿出手机找到相册,语调上扬:“你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落凑近:“这是哪儿?”
“实验室。”李识微按到下一张。
“这是?”
“实验数据。”李识微继续按键。
“这个……”
“……实验报告。”
李识微发觉,不爱拍照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仍然有一些城市与校园的风景,仅仅是随手一拍,云落也目不转睛地端详。
“好大的图书馆……”他不由得喃喃感叹,又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对方。
李识微始终注视着他,没错过那抹试图隐匿的黯然神色。
“小云。”他看着云落的眼睛,语气愈发诚恳,“城市里的小孩可以去各种各样的场馆,但是,他们不会在满天的银河下捉萤火虫,也不能一放学就漫山遍野地乱跑,他们分不清麦苗和韭菜,也不知道稻子什么时候成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人类都可以涉足宇宙了,山外的世界没有你想象得那样遥远。”
云落默默听着,逐渐明白了话中的意思,雨过天晴一般,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嗯,所以我想努力学习。”
这样,总有一天,他能去到更多更远的地方,或许还可以再次和李老师相见……
“等放寒假了,我就回来看你,好不好?”李识微继续向他微笑。
云落一愣,似有一阵暖流涌起,霎时盈满了内心。
“好。”
等待的时间总会显得漫长。
日历被挂在床前,棉袄被早早翻出,云落头一次如此期待寒假的来临。寒风日渐凛冽,第一片雪花从空中出现时,他双眼一亮,一颗心似乎也跟着飘然起舞。
然而,第二场雪、第三场雪,期末最后一声放学铃打响,其他同学欢呼着如脱缰野马一般冲出教室,他渐渐地有些忐忑不安。
经过教师办公室时,瞥见那个变得空荡的工位,他忍不住向班主任询问:“老师,你知道大学什么时候放假吗?”
“大学?”班主任想了想,“应该放得比我们早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落不再问了。
外面的世界或许真的很精彩吧,精彩到李老师好像把他给忘了。
寒假已至,年节随之而来,小小的山村一日比一日热闹,阿婆带着云落搭车去街上买了年货,还请人修好了家里的小彩电。
除夕当天,日光晴朗,照得门前白雪晶莹,而紧闭的门内,寒意被火桶驱散,一老一小正慢悠悠地准备年夜饭。
日光渐渐偏斜,电视机里的春晚栏目愈发火热,村里其他人家的鞭炮声由远及近传来。
云落不由得瞥向窗外,又收回几分黯淡神色,贴着阿婆,看她麻利地包着饺子:“阿婆手真巧。”
“哎呀,又腻歪。”阿婆这般说着,眼角却绽开笑纹,“还想吃什么?”
“想吃甜的。”云落继续歪在阿婆身边。
“行,过会儿把这些和汤圆一起下了。”两人份的年夜饭不必准备太多,阿婆把云落手里的饺子皮拿下,“去把春联贴上。”
“嗯!”晚饭有自己爱吃的,云落十分乐意地领了差事,跑去拿好春联、浆糊和小板凳,推开大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师?”
黄昏的霞光与白雪相映,开门的一瞬间,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识微就站在这耀眼的光中,正要抬手敲门,见他开门,一瞬的惊讶后,展露笑容:“小云,过年好。”
简直是梦中的场景。等到对方伸手抹掉他鼻子上沾着的面粉,云落才意识到,李老师真的回来看他了。
“学校里事情太多,好在没耽误过年。”李识微熟门熟路地跨入门槛,跟阿婆打过招呼,拉开背包,“给您买了一双护膝,办了一张县医院的体检卡,还有,给小云办了一张县图书馆的读书卡……”
“来了就好,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阿婆拍拍他的手臂。
“没事,我待会儿在年夜饭上吃回来。”李识微笑吟吟的。
“这是经过蛋糕店的时候看到的,想着小云应该喜欢。”李识微的手掌移开,透明的盒子下,一块小巧精致的蛋糕现于眼前,乳白的奶油上放着鲜红的草莓,跟书上的插图一模一样。
云落要被这重重惊喜砸懵了:“谢谢……”
盯住蛋糕的目光闪动,脸颊泛着红晕,与上次分别时相比,似乎长高了一些,头发也长了一些。李识微摸摸他的头顶:“不客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落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第一勺先送到阿婆嘴边。
阿婆略作品尝,瘪了瘪嘴:“甜腻腻的,你吃吧。”
于是云落独自享用了剩下的蛋糕,一勺一勺吃得很慢,香甜的奶油入口即化,草莓的酸甜清新恰好解腻,比他从前想象的更加好吃。
门外天色渐晚,门内暖意融融,饭桌上,云落出声询问:“老师,你不用回家过年吗?”
“老头这两年身体好了,又退休无事,成天神出鬼没,天南海北到处去玩。”李识微摇了摇头,翻出今天刚收到的彩信,“这次应该是去找大哥了。”
云落探头去看彩信中的照片,只见远处蓝天白云大海沙滩,近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穿着花衬衫带着大墨镜,正对镜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看起来自在又快活。
“大哥?”他好奇地抬头。
“当初在福利院长大的有好几个孩子,都是以兄弟姐妹相称的。”李识微解释道。
不一会儿,手机一声铃响,彩信下方浮现一条新信息——
“我把老二骗来一起吃年夜饭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龇牙的得意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识微沉默片刻,打字回复:“至少大哥会感谢你。”
“李老师就要毕业工作了吧。”饭桌闲谈之间,阿婆问到这个话题。
李识微再次摇头:“我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之后会去国外读博。”
国外?云落差点被嘴里的汤圆噎住。那样远,和外星球也没什么差别了。
“要去很久吗?”他连忙问道。
“但愿不会。”李识微难得有些没底,“我尽量按时毕业吧。”
“老师你这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的。”云落比他有底气得多,目光坚定。
“好,托你吉言。”李识微又被逗笑了。
吃完年夜饭,阿婆与云落靠进火桶,李识微自称火气足,没有挤进去,三人看了一会儿春晚,阿婆打起了哈欠,起身回房睡觉,留下他们两人守岁。
冬夜格外安静,一时间,房中只回响着春晚节目的声音,间或有烟花爆竹的声响远远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一个节目开场,穿得像年画娃娃的小演员坐在舞台边翘首以盼,突然,他的脸上浮现夸张的惊喜表情,一对男女演员随之跑上舞台,一家三口幸福地拥抱在一起。
老式电视的音像有些失真,云落专注地盯着这一方小小的荧屏,脸上的笑意变得很淡。
“我以前不是很喜欢过年。”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小。
李识微转头看向他。
“因为过年的时候,别人家的爸爸妈妈都从山外面回来了。”云落继续望着眼前的荧屏。
“还有,以前,村里只有学校办公室有一台电话,放学之后,同学们经常会排队去跟爸爸妈妈打电话,我从来都不用排队……”他努力地弯了弯嘴角,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变得沉默。
铃声永远不会为他响起,他永远不会接通山那边的电话。
但是,没关系。他有阿婆,现在还有李老师,哪怕只是这一次……
他转头露出微笑:“老师,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春节。”
李识微注视着他,没有立即回答,从衣袋里找出便笺,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又撕下,递到他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打给我。”
五年后。
黑色西装的口袋里,突然响起手机的震动声,强行唤回李识微的心神。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清来电显示,立刻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意料之外地,没有人说话,一片沉默中,居然隐约有压抑而断续的哽咽传来。
“小云?”李识微彻底回神,皱起眉头。
“……老师。”一声呼唤低哑颤抖。
李识微起身离座,步伐越来越快,带动了身边黑白分明的挽联。
“阿婆……走了。”
县城的殡仪馆门口,站着不少眼熟或陌生的人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识微反手关上车门,快步向前,来不及更换的黑衣沾上风中的灰尘,人群的细碎闲谈迎面飘来——
“哭都不哭一声,白养他这么大了。”
“可怜哦,以后谁照看他啊。”
他眉间的折痕更深,直接伸手拨开挡路的人群,向里走去,直到看见冰棺边,跪坐着的背影。
云落长高了,单薄的白色衬衫愈发显人消瘦,皮肤也被衬得苍白。
五年的变化太大,但李识微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似乎被背后的动静惊扰,云落缓缓回头,就在此时与他对视。
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霎时睁大,一滴眼泪就这样从通红的眼角无声滑落。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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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李识微向前一步,将跪在原地的人扶起。
云落闻声抬头,看见面前的宽大手掌,伸出手去便被牢牢接住,在搀扶之下站了起来。
他这几日始终不怎么哭,只是眼圈红红的,神情木木的,话很少,游魂一般,寸步不离地跟在李识微身边。
丧事繁琐,让丧亲之人倍加心力交瘁,幸好李识微能够保持头脑清醒,也有足够新鲜的经验。
天色渐晚,阴沉的积雨云遍布头顶,墓园中,旁人纷纷离开,而云落依旧沉默地站在墓碑前,直到灰白色的石料被一点点打湿,一顶雨伞从身边撑起。
“我想回家了。”云落置身伞下,终于开口。
“好。”李识微答道。
汽车沿着新修的公路开进山脚下的小院,雨刷器缓慢滑动,车窗外的景色朦胧,熟悉又陌生。五年时间,足够让山村变化许多,云落与阿婆的小家也添置了不少新的物件。
然而此刻,门外阴雨绵绵,即使灯光亮起,也依旧让人觉得冷清。
草草收拾好房间,两人如从前一样,在云落的床上歇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劳心费神许久,今天总算是告一段落,李识微仍然睡得不太安稳。
午夜昏黑,空气潮湿,窗外又开始下雨,而唤醒他的并非檐上逐渐响亮的雨声。
云落睡在床的最里侧,蜷缩着背向他,消瘦的身形正隐隐颤抖,压抑不住地呜咽出声。
“小云?”李识微没有开灯,撑起身子靠近了些。
云落惊得哽了一下,胡乱抹了抹眼睛。
“……想阿婆了?”李识微的声音很低,像一缕轻飘的羽毛,却直接撬开了云落心底的最后一道封锁。
眼泪止不住,从指缝间连串溢出,又沾湿了李识微的指尖。云落转过身,李识微在昏暗中看见一双盈满泪光的眼睛。
“那天……那天睡前,阿婆还好好的。”云落抽噎着,压抑多日的哀痛支离破碎地倾倒而出。
“她让我早点睡,还说早上给我煮汤圆吃,吃好了再去学校,然后,然后第二天厨房里没有人,客厅里也没有,我去她房间喊她……”
阿婆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做饭,云落起床时,厨房那边总是已经热气蒸腾,弥漫出食物的香味,而阿婆就站在灶台边,笑眯眯地招呼他过去吃饭。
可是那天,厨房冷冰冰的,到处不见熟悉的身影,发出声音也无人回应,他疑惑地找进房间,只见阿婆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沉,他靠近去喊她,却发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日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云落像是回到了那个混乱崩溃的瞬间,一时间几乎喘不上气来,不住地发抖,李识微连忙将他揽住。
医院的护士安慰云落:“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睡梦中无病无痛地走,是有福气的。”
但他仍然接受不了,如果那天他能早些醒来、早些发现呢?如果那天睡前他能和阿婆多说一会儿话呢?为什么,为什么这场离别来得这样突然,这样残忍?
“阿婆以前说过的,她要看着我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学,然后让我带她去城里玩……”
几度哽咽,云落实在说不下去了,哭声闷在李识微的怀里,窗外大雨滂沱。
李识微收拢手臂,不厌其烦地轻抚着云落单薄的脊背,眼帘低垂,沉默良久。
生死大事面前,任何话语都苍白无力,最后也只有叹息一声:“想哭就哭吧。”
“想哭就哭吧。”
重症监护室外,身着白大褂的女人双手插袋,看向垂着头坐在长椅上的少年。
肩上的书包带已经歪向一边,李识微浑然不觉,抬起头,眼圈发红,气势汹汹地瞪向对方:“你们都不告诉我?”
眼前这个排行第五的姐姐向来不给他留情面,时常与他吵架呛声。本以为此刻也会一样,收到一句毫不客气的“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却没想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担心你。”
李识微愣了,像是被迎头泼水,心中的无名火陡然熄灭。
五姐注视着他:“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就你年龄最小,也就你还在上学,没个着落。”
她的语气淡淡的,面色也一如既往地平静,而此刻认真去看,却能看出,这平静背后连日的操劳与忧虑。
“……我知道了。”李识微移开视线,默默攥紧了手边的书包。
青春期的洪流急转,那些暗中野蛮生长的尖刺,就这样被轻轻抚平了。
……
午后阳光明朗,穿透普通病房的玻璃窗,照在一张薄薄的成绩单上。名次一栏,赫然划着一道了不得的竖线。
老院长靠在病床上,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抬眼问道:“你自己考的?”
李识微无语:“不然呢?”
院长欣慰地点了点头。孩子是成熟了,要搁以前,早该张牙舞爪地跟他叫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李识微收好成绩单,声音变得有些低,“至少得撑到我考上大学吧。”
“瞧你这点出息。”院长不屑一笑,忽地抬手掀被,两脚踩地,“离我挂墙上还早着呢。”
“这次治疗效果很好,可以出院了。”五姐在一旁解释,面带笑容,看上去轻松了不少。
李识微瞪大双眼,惊愕地左看右看,气愤比喜悦来得更早:“又不告诉我?”
“我看你脑袋都扎进题海里去了。”
“那也不能——”
“快快快,叫你大哥去醉仙楼订个包间。”院长搓搓手,打断对话。
“已经订了。”五姐看了一眼手机。
“好好好,再来几瓶好酒,要劲儿大的。”院长更高兴了。
“想都别想。”姐弟两人顿时同仇敌忾,异口同声,毫不留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日暮时分,病房空荡。
老人陷在病床中,面容消瘦,气若游丝,已经无力坐起。斜阳残照一点点变暗,一点点从白色的被面上褪去,无可挽回地流逝。
李识微独自坐在病床边,默然不动。
“五姐做完手术就过来。”他滑动一下手机,“大哥和二哥已经上飞机了……”
“他俩和好了?”院长微微睁眼。
李识微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何止是和好。”
“那我就放心了。”老人的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
“去把窗户打开。闷得慌。”他再次开口,这差遣的语气数年如一日,李识微早就听惯了。
按理说,病人不应该见风,可是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要求不能满足呢?李识微甚至后悔没有带来一两瓶好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从床边起身,快步走到窗前。远处的落日炫目,他眯着眼拉开窗户,刹那间长风拂面,带有暖意,像是从落日尽头吹来。
一片寂静中,李识微忽然感觉到什么,急忙转过头去——病床上的老人已经合上双眼,彻底地沉沉睡去。
李识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喊出。
唯有空荡的风从身边掠过。
……
依照遗愿,丧礼办得十分节俭,而灵堂四周仍然挤满了花圈,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李识微身为家属,不得不忙于接待,握过一次又一次手,听过一遍又一遍“节哀”,面上与心中都无甚波动。
这种时候,忙碌比空闲要好,一旦安静地坐下,心底就如涨潮一般,再度漫上日暮时分的暗色,那些陈旧往事在其中浮动,越来越远,不可追回。
手机震动声在此时响起。
夹杂着哭泣的声音模糊地传来,理智反应之前,李识微已经起身迈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哥与他擦肩而过:“怎么了?”
“小孩家里出事了。”李识微话语简略。
对方看着他点了一下头,侧身让路:“这里有我们。”
拉开车门,打火上路,朝向目的地一刻不歇地疾驰。
或许,所谓长大成人,不在迈入十八岁可以自由进出酒吧网吧的时候,也不在独自一人客居他乡计算房租水电的时候,而是在于长辈的离别。
不再有人为他指引方向,不再有人为他遮风挡雨,轮到他撑起这把略显沉重的雨伞,转身移向另一个稚嫩的头顶了。
次日,云落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天光大亮,他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床上只有他一人。
下一瞬,厨房的方向传来几声响动。还未完全清醒,云落心口一跳,跌跌撞撞地下床冲出门去,紧接着刹住了脚步。
他没有听错,眼前的厨房被收拾一新,柴火烧得正旺,锅中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响,但掀开锅盖、站在雾气中的人不是阿婆,而是李识微。
“早上好。”李识微向他笑了笑,端出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小院里的积水反射着明亮的阳光,空气清新,更远处山色青翠。
云落坐在桌边,扶着碗舀起一勺。老师做的汤圆和阿婆的味道不一样,但很好吃,很甜。这样甜的汤圆吃到嘴里,心里却泛起一阵阵的酸楚,双眼也渐渐被蒸汽润湿。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才洗干净的脸又要被哭花,李识微及时递来一包纸巾。
云落擦了擦眼泪,看向对方。五年不见,从眉眼到气质都成熟了许多,即使期间有过电话联系,再相见也变得有几分陌生,但在重新熟悉之前,他已经完完全全地依赖对方了。
“老师,这段时间谢谢你。”云落发自内心地感激。
只是过去的一段师生缘分,居然这样远道而来亲力亲为地帮助他,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才好。
现在阿婆已经安葬,没有理由再耽误老师的时间,他要与对方告别,学会独自面对现实了……近在眼前的中考、家里的房屋田地、将来的学费……
“小云。”
正在他心事重重地思考时,对方唤了他一声。
云落再次抬眼,撞见李识微温和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数月后。
中考成绩尚未公布,云落就被李识微接到了城里。
置身于想象已久的“外面的世界”,新鲜事物太多,他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不得不再次成为李老师的跟屁虫。
第一次乘坐地铁,迎面的冷气凉爽,还没来得及看清五颜六色的线路图,一辆长长的列车闪着灯呼啸而来,云落连忙提醒身边人:“车来了。”
李识微没动,声音放低:“那是去反方向的。”
云落来回看看,耳根顿时窜红。
李识微没忍住笑,又善解人意地补充道:“我当初也坐反过。”
目的地的小区就在地铁口附近,楼下的道路宽敞而整洁,绿树成荫。李识微递给云落一张门禁卡和一把钥匙,领着他上了楼。
打开房门,硬装已经完成了,灰尘也清扫了一遍,看起来通透敞亮,李识微相当满意:“等那边的老房子拆迁了,我们正好搬过来住新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要哪间卧室?”他一边四处巡视,一边扬声询问。
云落有些拘谨地跟着张望,忽然想到:“院长爷爷呢?”他来的这几天一直没见到,是还在外地旅游吗?
李识微的脚步顿了一下,语气平淡:“不在了。”
云落愣住,反应过来“不在”是什么意思,顿时一阵懊悔,想要开口道歉,而李识微提前抢过了话头——
“小云,你不是来做客的。”
他停下了脚步,语气多了几分郑重,转过身看着云落,微笑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末尾一字触及心底,敲出绵长的涟漪,云落与他对视,缓慢地、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我想要这间。”云落指向次卧。没有客套,他更喜欢小一点的空间。
“好。”李识微当即应下,笑意更明显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没过多久,云落适应了城市生活,顺利成为一名高中生,两人也一起搬入了新家。
书房定制的木桌桌面宽敞,李识微在电脑前办公,云落可以在一旁看书写作业,互不干扰。
仿佛回到当初的村小办公室,放学后,李识微在办公桌前批试卷,云落也坐在桌边写作业,等卷子改完了,作业也写好了,两人一起回家,日暮时分山色幽幽,炊烟袅袅,阿婆已经做好晚饭等着他们。
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当初第一次把试卷收上来批改,还没改几张,李识微脸色变了又变,忽而转头,语气沉重:“小云,我教得很差吗?”
云落的小脑袋顿时摇成拨浪鼓。
于是李识微调节好心态,不再怀疑自我,只是批作业时,仍会忍不住摇头叹气,眉头皱起来能夹死一只蚊子,有时又被气得干笑两声,然后起身出门,随机抓获一名还在学校游荡的小倒霉蛋。
“昨天刚刚推导过三角形的面积公式。”李识微揉了揉眉心,维持住表面的心平气和,“是多少?”
“呃,底乘高……高……”小孩站在他面前挠头又扣手,支支吾吾,眼神不自然地向他身后飘去。
李识微默默回头,坐在桌后的云落连忙缩手,将尽力挥舞的小树杈收了回去。
小孩在这最后一刻看清了云落的手势,灵光一现,自信出声:“底乘高乘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识微与云落双双扶额。
时光荏苒,现如今,李识微似乎修炼大成,面对学生交来的东西,真的平和多了。
他靠在办公椅里,头顶灯光柔和,勾勒着眉骨与鼻梁的起伏,单看这风平浪静的面色,绝不会想到电脑屏幕的文档中正出现一片又一片的标红批注。
“思路不错……修改意见发给你了,哪里不清楚直接问我……”李识微一边点击鼠标,一边对着手机语音输入。
这样子不像大学老师,更像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情绪很稳定,态度很温和,手法很冷酷。
云落收回目光,回到自己面前同样布满批注的笔记本上,轻轻叹了口气。没时间同情别人,他的处境也变了。
“怎么了?”李识微正结束手头的工作,察觉到他的神色。
“……我有点担心期中考。”云落犹豫了一下,如实道来。
他知道高中的环境会和县城初中的不一样,但没想到差别会这样大。
城里不少学生在初中就开始学习高中内容,再不济也在暑假提前补习,所以课上课下,总有几名同学嚷嚷着“懂了懂了”“这题简单”,甚至催促老师加快进度,而云落只能默不作声地望着自己的课本发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外,班上的优等生们不仅成绩好,而且特长多、眼界广,从琴棋书画到攀岩滑雪,那些从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活动,他们都信手拈来,聚在一起聊天时,云落时常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看就要期中考试了,他依旧有些无所适从,现在断断续续地说出来,总算好受了些。
李识微将办公椅滑近,耐心地听他说完,了然轻笑。
云落头脑聪明,性格乖巧,模样漂亮,在小孩堆里总是最显眼的那一个。从小拿着第一等的成绩,掌声鲜花环绕,即便是将“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铭刻在心的乖孩子,也会怀有一份隐秘的自傲。
如今猛然撞进新环境,这份自傲难免会遭受动摇,甚至生出几分自卑。
李识微的视线转向桌上的笔记本,上面字迹工整,批注详细,一看就付出了很多努力,才半个学期,已经翻阅补充过很多次。
他开口询问,语气比方才语音时更加温和:“你觉得自己学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跟不上、听不懂的?”
云落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但认真答复:“现在都弄懂了。”课上没听清的,他会在课后自己多看几遍,也会去请教老师。
“这样就足够了。”李识微赞许地点头,“没什么好担心的。”
“以后遇到问题直说就好,可以去问老师同学,也可以来问我。还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尽管跟我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般慷慨大方,云落下意识想要推拒一二,还未开口,就听对方继续说——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身边出现比自己优秀的人,说明是走在上坡路上,这是好事。”
“不过——”李识微话锋一转,看着云落,“小云,你不会比任何人差的。”
这句话实在太过主观,但李识微的语气笃定,深邃的眼里映着暖色的光,含着笑意望来,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云落定定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
李识微放心了,起身揉揉云落的头顶:“饿不饿?我去做点夜宵。”
云落眼睛一亮,继续点头。
早在几年前,李识微的厨艺就得到了阿婆的首肯,到现在更是突飞猛进,让人怀疑他在国外读的不是生科领域赫赫有名的C大,而是什么东方烹饪学校。
鲜香扑鼻的云吞面端到餐桌上,一口下去,薄皮包裹的虾仁嫩滑弹牙,鲜甜的汤汁溢满口腔。有时候,仅仅是这样一口食物,就足够让人心花怒放、如置云端。
“烫到了?”见对方埋头不语,李识微问道。
云落连忙摇头,舌尖卷走勺中最后一点汤汁,将肺腑之言小声说出:“老师做得这么好吃,要是以后没法天天吃到该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识微顿时被逗笑了,直接提议:“那就考华大,以后下了课我还能捎你回家吃口热的。”
这话说的,好像考上华大比出门买菜还要简单。
不过——云落抬头看向李识微的笑脸,心中滞涩不再,的确多了不少动力与底气。
铃声响起,打破了教室的宁静。
云落搁下笔,摸了摸被午后阳光晒得发热的脸颊,把最后一张考卷交到监考老师手中,周围已是一片嘈杂——
“理解最后一篇讲的什么啊?”
“我真服了,听力那俩人是把话筒塞嘴里念的吗?”
“哎,七选五你怎么选的?”
云落没有加入这热火朝天的讨论,三两下收拾好书包,急匆匆地离开教室。
他暂时不想对答案,而且,李识微说了会提前下班来接他回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料,没跑出多远,他刹住脚步——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熟悉的高大身影撞入视野。
李识微正倚在窗边和人聊天,大概是始终注意着外面,一眼就从满走廊的学生中瞥见了云落,两人目光交汇,他隔着窗扬眉一笑,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