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明亮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熟悉的情愫,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别再跟黎嘉年学画画了,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我会帮你,帮你成为真正的歌手,你该做自己真心喜欢的事。
对不起段殊。
时针走动的声音平缓又绵长,那幅高悬的《风暴》在漫漫黄昏里被染上霞光艳色。
铺天盖地的云霞模糊了他的视线。
段殊想,如果是另一个段殊听见这段情真意切的话,大概会真正湿了眼眶,为自己逝去的人生,也为自己又一次被拉入陷阱的软弱彷徨。
陆执慢慢向他走来,此刻昏昏然的日光与那一晚的朦胧路灯如此相似,冷峻男人的面孔也丝毫未改,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命运的岔路口。
只要他点头,一切尚有重来的机会。
直到陆执走到了楼梯下,他们之间仅剩几步台阶的距离。
段殊看着他,看着他幽深的眼眸中只有自己的身影,自己被放得越来越大,好像下一步就能走进心脏,占据全部心房。
美丽又诱惑的幻觉。
站在陷阱边缘的猎物冷不丁道:曾经你就是这样哄骗我放下音乐的吗?
幻觉碎成齑粉。
陆执的脚步僵住。
我已经不喜欢唱歌了。段殊越过陷阱,冷淡地拒绝了他的邀请,现在我真的想学画画,但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阿年。他的语气蓦地缓和下来,他画得很好,我喜欢他的画。
这个亲昵的称呼猛地击中了陆执,他先是困惑,然后是惊慌失措:你叫他什么?
阿年。段殊回忆道,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让我这样叫他,可惜我忽略了。
我应该早点听他的话。
在这悠长的叹息中,陆执觉得脑海中有什么永远缜密周全的东西崩裂了。
楼梯上的男人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激烈的情绪,好整以暇道:对了,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你的外形很完美,是我挑选的,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段殊笑容和煦,隐隐与天真明朗的画家重叠。
你不该有任何伤口,这是我的真心话。
语毕,他不再看陆执,安静地回身上楼。
独留陆执失魂落魄地怔在原地。
相似的语句牵引着他回到一切骤变的那一日。
什么叫做是我挑选的?
这一刻的段殊,又为什么会跟黎嘉年那么相似?
他足足想了一夜,未能入眠,仍找不到答案。
窗外天色大亮,新送来的手机里已堆满亟待处理的工作消息,合伙人好奇地问他昨天请假在做什么,今天又会不会来,助理提醒他有一名相当阔绰的委托人指名要同他面谈
陆执无法再忍受这座只有女佣和他的新别墅,匆匆出门。
他第一次迟到了,也第一次在工作中变得心不在焉。
堆积如山的文件与掌心的纱布,混合成令人心乱如麻的苍白。
他开始反复想起曾经与段殊相处的画面,想起对方的小心翼翼与委曲求全,想起最初那段时间里他主动包揽的早餐,煎蛋、牛奶、面条的稚拙香气。
中间的时光是笼统乏味的深酒红,他匆匆翻过。
于是就到了几天前,钢琴前耀眼至极的身影,沙发里镇定自若的态度,楼梯上俯瞰自己的眼神,分明更适合他的白色
他在黎嘉年手中已经输得彻底,在段殊这里从来都是大获全胜,可如今,这里也要输了。
失败又要降临在他身上。
陆执惶然地陷进这种莫大的恐惧和不安,纸张锋利的边缘在指腹擦出浅白的痕迹。
那个陪伴在他身边很久的面孔,渐渐与另一张追逐已久的脸重叠。
心神恍惚间,助理从外面敲响了门。
陆律师,预约时间到了,您的客人来了。
请进。
他听见自己略显干涩的回应,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有人扬长而入,一切声音都像隔着一层玻璃。
陆执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恢复以往的从容不迫,望向这个指名要见自己的客人。
这位委托人一身名牌,气质桀骜,是个标准的富二代,正大步走进他的办公室。
只是他的相貌似乎有些眼熟。
不等他搜寻回忆,对方已开门见山:你应该认得我吧?那天我坐在段殊旁边。
是那个段殊曾经会私自见面一起玩的朋友。
陆执记得他,也确认过他没有威胁,才故意纵容了他们的私下交往。
他厌恶这种不分场合的突袭,顿时沉下面孔,漠然道:有什么事?
戚闻骁拉开为客人准备的椅子,随意地坐下,脸上透出某种志在必得的自信。
那天他离开画廊,在回去之后想了很久,始终觉得不甘心。
他不能容忍那个陷在他掌心如小丑一般的玩具就此逃走。
所以他找到了这里。
戚闻骁望着眼前这个先他一步拥有了玩具的敌人,直截了当道:你玩够了吧?把他让给我。
敌人冷冷地看着他,他丝毫不惧,甚至犹有笑意,成竹在胸。
陆执不过是个毫无背景的律师而已。
只要他许诺出足够的利益,就一定能换来那个最有趣的玩具。
*
作者有话要说:
像卖花女遇见了教授:来自电影《窈窕淑女》中的情节。
第二十一章 房间
这天下午,段殊独自在画室里练习,他和黎嘉年约好,隔天来家里一次。
前方摆着简单的石膏像,浸没在光影里,他握住铅笔,在素描纸上慢吞吞地描摹的时候,隐约听见楼下的厨房传来忙碌的声音婻瘋。
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个沉迷于同一部电视剧的女佣,总会在电视机前坐到下午四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准备主人的晚餐。
现在还不到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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