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你会后悔的
这场研究会议一直开到了深夜，然而在如何对待石板的问题上，议长与工匠大师格尔布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最终，出于稳妥起见，在确认祭坛被封闭的原因之前，他们必须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当夜幕降临时，猫猫形态的凛冬坐上了伊森的肩头，漫步在奥菲拉的街道。
天堂岛的气氛依旧紧张，亚人们自发地组建了巡逻队，这凝重的氛围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生意，发生了如此恶性的袭击事件，亚人们自然很难再秉持着微笑服务的宗旨，氂牛烧肉店不限期地闭店。
店长仍在抢救之中，唯一的好消息是在医生的救治下，勉强捡回了一条命来。
「真可惜，我还挺喜欢这里之前的氛围。」
凛冬打了个哈欠。
这世道仿佛无论到了何处，都很难让人称心如意，可以预见的是，即使刘易斯议员通过和平的方式度过了这场危机，亚人与人类之间的信任也难以修补，今后的氛围将会更加紧张——当然，前提是奥菲拉的居民能在五天后的灾变中活下来。
不远处，乌尔达的身前聚集了许多亚人，他正在积极向亚人们宣传艾利欧姆，以及深海和谐融洽的相处模式，尽管亚人们对他描绘的生活图景很感兴趣，却又只能望而却步。
即便作为亚人，他们也很难在深海之中生存。
但随着乌尔达的讲述，一个念头忽然涌上所有听众们的心头。
等着一切落幕之后，就出海如何？
外面的世界，似乎要比他们想像中更加丰富多彩。
这个念头顿时让他们心痒难耐，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酥酥麻麻的，如同一道电弧划过他们心头。
一直以来，他们为了让西大陆的人们接受自己，克制了天性，态度和蔼到了近乎于卑微的地步，可即便如此，却仍然无法改变许多人的成见。
「你是不是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凛冬觉察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电弧，听觉格外灵敏的她听见了亚人们的讨论，「出海可不是什麽好主意，他们温和了太久，爪子和牙齿早就被磨顿了，要是遇到了海盗多半会沦为他们的拍卖品，我听说有些地方的贵族喜欢拍卖亚人作为奴隶使唤。」
「这只是出于个人建议。」
伊森说道，「我从不会强制改变任何人的想法。」
凛冬难以置信地瞪着伊森，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实在想不明白伊森究竟怎麽敢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句话来，作为老师，她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麽，「想想纯净会，想想山姆和贫民区的人！」
这几日山姆忠实地执行了伊森的建议，为穷人们分发面包和燕麦牛奶，向他们传输着穷人们应该联合起来的观点，他们看清了权力游戏的本质，雅各布挑起纷争和对立情绪的本质是为了让他们成为政治游戏的棋子，还不想付钱！
这让雅各布焦头烂额，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最关键的时期遭到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组织的背刺。
他斥责怒骂这些穷人，但山姆的态度则很明显。
这是一笔生意，生气没用，别伤了和气。
想要选票，就付钱。
雅各布的竞争对手就愿意付很多钱。
伊森解释道，「我只是作为一个路人，给他们提供了一些建议。」
「是啊，没有你的建议，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天堂岛找死，被人当成炮灰用完了就扔掉。」
凛冬有时候觉得艾薇对伊森的评价根本没有出错——这个人一肚子坏水。
用高情商一点的话来讲，就是「这也是伟大计划的一部分。」
因此她觉得伊森推荐亚人们出海，并不是打算放任他们在大海上自生自灭。
「有一件事你说的没错，海盗问题必须得到解决。」
无论是人口贸易还是掠夺财富，都是需要被根除的毒瘤，在这场航行开始前，艾薇就向他们严肃地科普了海盗所带来的种种危害，好在他们这一路还算幸运，没有遭遇海盗。
现在的问题在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毒瘤，但管理起来却吃力不讨好，海盗四处流窜，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绝非易事。
因此，伊森想到了一个主意。
「你听，乌尔达不是说了麽？他们的主艾利欧姆会保佑每一个在海上航行的人。」
他觉得比起帝国的舰队，海盗们更畏惧海怪。
当袭击别国船只会招致触手攻击的传闻在海上流传开之后，他们应该会收敛一些。
「你是说——」
凛冬恍然大悟，但她紧接着又想起了凯恩的警告，认为凯恩在对于自己兄弟的判断上不会出错，「艾利欧姆在深谷中待了这麽长时间，早就被邪神的意志所污染了。」
更何况，这只大章鱼本就是邪神的宠物，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它才在关键时刻背刺了自己的主人。
她在「未来」中看见艾利欧姆带来了洪水，与那无处不在的黑暗裂隙一起攻陷了奥菲拉。
倘若再把时间向后推进一些，议长在密室里遭到刺杀，断绝了议会通过方舟逃出生天的最终念想。
数纪元之后，潮汐之主的布局失败了，也没能从邪神手下保留住人类的火种。
「或许这就是他们唤醒艾利欧姆的原因。」
伊森觉得对于阴谋家们来说，凛冬的能力实在是不给他们活路，就好比现在，她已经预见了五天后将要发生的事。
「不过，他们真的认为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海怪就能淹没整个西大陆？」
凛冬对此表示怀疑。
从力量层级来说，大章鱼距离潮汐之主和邪神还有着相当的距离，当初淹没了整个西大陆的洪流，是深谷中被封印的邪神带来的。
「我猜测艾利欧姆本身就是一把打开深谷封印的钥匙，一旦艾利欧姆死了，封印就会松动。」
在伊森看来，弗洛尔或者他所侍奉的邪神更像是一个阴谋家，祂就如阴影一般，喜欢隐藏在暗处，行事风格与老巴大相径庭。
「我觉得实际情况也许并没有这麽严重。」
伊森是一个乐观的人，「艾利欧姆只是和邪神被关在一起太久了，承受了太多负面情绪，导致它患上了抑郁症或是躁郁症，这不是一场战争，它需要的只是一次心理按摩。」
这就是他主动承担了尤格心理医生的原因，在因噩梦开启了灵视的尤格之后，他恐怕还将迎来一位重量级客人。
之后便是全然未知的领域，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能为他提供建议。
毕竟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位心理医生有过对大章鱼提供心理谘询的经验。
于是，还有一件事变得至关重要。
他要在选举日到来之前，弄清楚艾利欧姆当初为什麽背叛了它的主人，帮助潮汐之主平息了洪流。
「心理按摩……」
随着「嘭」的一声，布偶猫变成了一位长着猫耳的姑娘俏生生地坐到了他的身侧，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乌尔达所吸引，无人注意到这里的变化。
凛冬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她也读过一些医学书籍，大多数人的心脏都位于左边。
但在心脏之前，还有一些碍事的脂肪。
「你之后的几天可以多加练习。」她义正辞严，「这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
「老师，心理按摩和心脏按摩是不一样的。」
伊森扶额，凛冬的脑回路在某些地方总会变得相当清奇。
凛冬却对此有着不同的看法，「我认为，精神和身体都要关怀。」
……
接下来的五日，无异于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宁静。
期间外交官理察与艾薇会面了许多次，在最后一次私下会面时，他提出了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想法——他要在选举日上弹劾现任议长，这是属于他们的正当权力，不过通常来说，议长的任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如非犯下了重大过错，议员们通常不会行使这个权力。
但理察认为，议长犯错了，而且是致命性的错误。
种种迹象都表明威胁正在迫近，然而议长却仍然维持鸵鸟策略，仿佛只要他们不承认，邪神就不会醒来，期间他又多次向议长提出了会见帝国使团与深海一族的建议，却都遭到了强硬的拒绝，最后一次甚至差点吵了起来。
而在得到了《启迪》一书之后，理察逐渐理解了一切。
这就如同命运的指引，当他又一次与议长不欢而散回到家中之后，这本羊皮书便安放在了他书房的桌子上。
理察无法解释这本本应由历代议长掌管的书籍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家里，也许，这便是来自潮汐之主的指引。
伟大的潮汐之主预知到了即将到来的灾难，亲自将这本书交付于他的手里。
奥菲拉的时间所剩无几，必须有人站出来做些什麽。
他就是被选中的人。
理察这几日通读了《启迪》，惊叹于潮汐之主的智慧与布局，也进而对议长的一系列举措愈加愤慨。
这本书里明明详细解释了隐瞒邪神存在的原因，还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议长却对此视而不见。
假设事情发展到了最糟糕的一步，剩下的人们不得不依靠方舟来延续文明的火种，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没有事先的安排与演习，也没有人知道方舟的具体操作步骤，更没有制定过详细的逃亡路线，这样又如何能逃过灭世洪流？
理察能轻易预见到所有人都变成了无头苍蝇，浪费了潮汐之主为他们铺平的后路，他要纠正这一切。
比起继续沉醉于歌舞升平的权力游戏，奥菲拉需要演习，需要让所有人进入备战状态。
届时每一个奥菲拉乃至西大陆的居民，都将被卷入到这场战争之中！
选举日一早，理察便穿上了他最庄重的服饰，出现在了议政厅，他带来了羊皮书，现在的奥菲拉正处于非常时期，他们不能再像过去和平发展的年代那般藏着掖着了。
议长觉察到了异常，难以置信地来到了理察面前。
「你是怎麽得到它的？」
他精神状态看起来很糟糕。
这几日他一直都寻找失窃的羊皮书，但得到的线索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议会的安保人员发现了一只奇怪的白猫，白猫靠近他们之后就离奇消失了，要是平时听到了这个故事，他多半会认为这是那两个人喝高了之后所产生的幻觉，但在失窃的密室里，也出现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印记。
他的桌上出现了猫爪留下的脚印，可当天议会里没人看见有猫溜进这间屋子，他的秘书全程都守在门口，对此无比确信。
议会厅里的反魔法系统没有被触发，并且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打开密室，甚至除了他和老议长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密室的存在！
老议长已经九十多岁了，如今出现了痴呆的症状，待在家里疗养。
他做梦也想不到失窃的书籍竟然会落到理察手里——这是议长最不希望看见的情况。
他们政见相左，最近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理察针锋相对，「潮汐之主指引着我。」
「你翻看了上面的内容。」
议长沉下脸来，这是只有历代议长才能掌握的秘密，「你还对谁提起过这件事？」
「暂时没有。」
理察说道，「因为我要在今天的会议上向所有议员公布这个秘密，这从来都不是一个独裁者国家，尤其在重大议题的决策上，每个人都有发表看法的权力，这是深海议会建立之初便立下的准则。」
议长一滞。
议会制度是由潮汐之主与初代深海议会成员商定的，投票制度便是为了防止今后的某一位议长独断专行，具有不可撼动的神圣性。
「你我之间的分歧，就由投票来决定吧。」
理察毫不退让地直视议长，「二十年前你通过演讲说服了所有人，今天你还能做到同样的事麽？」
说罢，他径直走过议长。
议长攥紧双拳。
良久，才咬牙道，「理察，你会后悔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