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城南永乐坊的青楼不同,曲水坊的姑娘们显然更上档次。这里的窑姐儿们大多自称侍书人,许多在曲水坊营业的姑娘表面上看起来貌不惊人,但其实都有一技之长,琴棋书画那是标配,在曲水坊这种地方,可没办法拿出来说嘴。想在曲水坊立足,得有出众的技能才行。
比如九玉书院的侍书人映玉,厨艺出众,在坊间名声极盛,因此许多达官贵人光顾九玉书院,有时并不是为了狎妓取乐,而单纯就是为了吃顿饭。
当然了,映玉的一桌席可是极贵的,一般人吃不起,因此在九玉书院映玉的房里请客可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何文茂透过长欢书院的窗缝往外望去,刚好能够看见九玉书院映玉的小客堂。客堂里正有人请客,何文茂隔着曲溪就能瞧见两个身穿青衫的男人,正将窗户大大推开,站在窗畔赏景。
这其中一人何文茂其实很熟悉,正是镇国将军府上的幕僚先生。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就算是隔着一条不窄的溪水,就算是夜晚灯光不算明亮,何文茂还是能看明白,镇国将军府上那位幕僚先生似乎喝了不少酒,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他似乎很是兴奋,大笑着拍着另一人的肩膀。
而映玉房间旁边的一扇窗子其实也是微微敞开着的,那屋里只有一个人,也像是何文茂一样,单独对着一桌酒菜。那人不是旁人,也是何文茂老熟人林相的儿子林二爷。
他眼下依旧是个籍籍无名的六品官,官职也不太重要,自打他家老爷子退休之后,林二爷似乎境遇越来越差。
何文茂微微冷笑,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静静等待一个结果。
果然,没过多久,映玉房间的另一位客人不知为何离开了,就剩下了那位幕僚先生。何文茂瞧见映玉亲自执了壶为幕僚先生倒酒。
又过了半个时辰,幕僚先生醉眼朦胧,脚步踉跄地离开了九玉书院,毕竟他就算是再醉也知道,在九玉书院过夜是很贵的,请客的已经结账离开,他可付不起映玉的梳妆费。
但幕僚先生的心情依旧不错,能在出名的九玉书院,吃侍书人映玉亲手整治的酒席,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足够他回味好几个月。他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走上了曲溪上窄窄的石板桥。
然后人影一闪,扑通一声,他再也没能过了桥。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会惊动石桥附近的人。很快,石桥两旁的书院里跑出了几位仆役,站在石桥上张望。然而那幕僚先生喝得醉,落水之后直接呛了水,连救命都来不及喊一声就直接晕了过去,错过了求救的机会。
黑漆麻乌的,石桥上的人往水畔望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呼救,因此一个个的又回去了。何文茂此时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直接推开了窗子向对面望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九玉书院的林二爷也推开了窗子,他遥遥朝着何文茂微微一点头,接着转身离开了窗边。何文茂也没耽搁,像林二爷一样,脚步匆匆的下楼,在长欢书院门口登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马车很快离开了曲水坊。何文茂闭上眼,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唇角沁出一丝冷笑。
呵该处理的人都已经处理掉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赵知良和李相想要他的把柄,那他就把把柄递到他们手中。
然而这一局,谁落进谁的套里,可还说不清呢!
谁说他何文茂没有退路?整个兵部就是他的退路!有赵知良在,什么黑锅都落不到他头上!
赵知良以为自己是安全的?殊不知,他一开始就下了令,要将兵部军械与那些砂石伪装的粮食一齐销毁。就算将来真的被人查出来,事情不是戎狄人做的,那他也早给自己备好了退路。
这个现成的替罪羊,就是赵知良。
若是这个赵知良的分量不够,那没关系,还有孙尚书。只要他死咬着兵部不放,总能找到人背黑锅。
亏空?哼!何文茂睁开眼,颇为理直气壮地想。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明明就是皇上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成日里朝户部伸手,才让他拉下这些填不平的亏空。
有句话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又体谅过他的难处?他当户部尚书这么久了,明明就没沾过太多的好处,大头都不在他手里,他已经算是个难得清廉的好官了!
果然!京官难当,日子辛苦啊!何文茂长长叹了口气,很有些自怜的模样。
第528章 灭口
何文茂离开了曲水坊,九玉书院的林二爷也很快离开,而另一座青石板桥附近的小巷里,也随后闪出一个人,脚步轻巧,速度极快地也出了曲水坊,跟上了何文茂的马车。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尽翎。尽翎选的位置很巧妙,他所在的那个角落,刚好能同时瞧见长欢书院和九玉书院,因此这一夜所发生的事,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只是很遗憾,那个醉酒的幕僚走上了另一座青石板桥,距离尽翎很远,若尽翎从这个角落过去救援,恐怕会同时惊动何文茂和林二爷。
可惜!尽翎重重叹了口气。
何文茂从曲水坊出来之后,就直接回了家。他没有回后宅,而是歇在了书房。大约是心里有事,何文茂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才睡着。等他睡熟之后,信王府的盯梢暗桩来换班了。
尽翎没有耽搁,换了班就直接往回赶,他到信王府的时候,郑瑛还没睡,这一夜发生的事,自然也就原原本本被汇报给了郑瑛。
人呢?怎么没救起来?郑瑛问道。
若是属下去救人,恐怕会惊动何文茂。尽翎答道:况且那人喝得极醉,落水后都没呼救,根据属下判断,大约是直接呛了水,就算当时就捞起来,恐怕也够呛。
可惜。郑瑛脸上也露出三分遗憾:能拘来问问就好了。身份你核实过了?
属下瞧着倒有三分眼熟,似乎是镇国将军府的哪位幕僚先生。但夜深了,那人又留着胡子,实在是瞧得不太分明。尽翎答道:王爷放心,明日一早定会有结果。曲水坊有人落水溺亡,用不着咱们忙,衙门的官差就会核实,明日一早,让极翎去打听打听,错不了。
若是镇国将军府的幕僚,那这个何文茂可就真有大问题了。郑瑛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
爷,您不是本来就不信什么戎狄奸细嘛!尽翎笑了:您让属下这样盯着何文茂,不就是笃定他有问题?属下从一开始就知道,爷您是信穆家六公子的那份血书的。
郑瑛没正面回答尽翎的话,他十分轻巧地转移了重点:本王本来就有些奇怪,镇国将军平日里的确脾气大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将军,身上有军人的血性,却无安国公府穆氏将军们的沉稳,毛病的确是大了些,却也不至于太过鲁莽暴躁。但这次在派兵押运军资的事上,居然与北境守军赌气争胜。
依照属下看呢,尽翎答道:这镇国将军还是平日里日子太安逸。他笃定只要执他金翎卫的军旗,这一路上不会有人敢动这批军资。就事论事,镇国将军的这点自信也不算全无道理。普通盗匪强梁,的确是不敢打金翎卫的主意。敢抢金翎卫,除了像是赵知良何文茂他们一样做局,就是戎狄人了。
属下觉得,镇国将军这些行伍出身的朝臣,嘴上总是不肯服气安国公,但他们实际上还是非常信任穆氏将军的。有穆氏将军镇守北境,他们打心眼里就认定,戎狄人不可能轻易越境抢掠。多年前赵知良做下的那桩事最终虽然让北境守军背了黑锅,但当时朔州还没被收复,与现今情况不同。便是在当时,大多数朝臣也都认为,戎狄人到绝羽山抢掠只是偶然事件,他们应当是趁着朔北将军攻朔州城,走朔州西侧的水路到绝羽山。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