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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澜原地懵住,而后,身心逐渐战栗。他缓缓摊开掌心被递过来的纸条,不祥的预感几乎将他神智沖垮。
从天而降的暴雨霎然滚落,暗云涌动,惊雷阵阵。
他指尖颤抖,纸条在一瞬间被雨水打落,赵无澜哑的说不出话,他慌张失措地跪下去,在雨水乱涌中寻找那张字条。
他不信!他不信!
——他满心惴惴欢喜地等了大半年,却只等来尝年的死讯?!
字条在他掌心,和着暴雨与伤心欲绝,一点点沖碎、化成齑粉。
五行宫的看客们,喊着“下雨了、下雨了”,纷纷扫兴地撑着油伞归家,偌大一个宫殿,一个神龙台,随天色愈发黑沉浓厚,只剩下赵无澜一人。
五百二十六年的神龙榜更新名单,赵无澜跌跌碰碰转身,泛着彩光暗纹的神龙榜在雨天熠熠生辉。
第一,水叁陆,赵无澜。
没有任何喜悦,没有任何兴奋,他像发了疯,不停往下翻榜,直到寒雨浇透他满身,直到指腹被磨出鲜血,直到他心中彻底绝望……
他都没有看见那个名字。
“尝年!赵尝年!你个骗子——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啊——”
“我们明明说好的、说了四年,今年是第五年,你为什麽不遵守约定……为什麽!”
他根本没参加,没参加……
可他怎麽会不参加呢?!
一直到夜雨声重,赵无澜还跪在神龙榜前,捂着额头,随着不懈的雨势泪流成灾。
“尝年……成为第一的代价是你,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不该让你一人往北走,不该让你一个人……”
斜风乱雨吹刮入窗,尝年脸上的纱布被重重淋湿,长发乱卷,他眸色黯淡,看着雨夜中仓皇伶仃的人,竟也尝到雨水的清鹹苦涩。
修长的手指缓缓擡起,解开发间脑后的绷带。
那张脸终于痊愈,但也不再是他了。
伸手合窗,屏去一切风雨嘈杂与人心琢磨。
——此后,他姓花,名容失。
“我就猜到,你会这麽做。”
屏风后,踱出赤衣鎏金的天盗火。
“那张纸条,你给他写了什麽?”
花容失浅呵一声,摇摇头,一笑璀然。
不过是——
“年已去,骨长寒。”
罢了……
都罢了。
雪月霜
八月初,水叁陆,赵氏方圆十里宫。
观潮南殿,一片死寂。
那日神龙榜公布后,长孙琰亲自前去,将赵无澜狠骂一顿,甩了三巴掌,才勉勉强强把人带回水叁陆。
回到宫内,他就伤口发作,水火攻心,再次昏迷不醒。他昏过去时,怀中还躺着一具白骨。
是赵晏清从第伍陆断陷湖底下捞出来的。
沾花惹草,莺莺燕燕都害怕得紧紧远离,好在烟桥姑娘心思细腻,也不怕鬼神传说,不辞劳苦地和百里途一起照看他。
恹恹睡梦中,赵无澜仿佛深陷寒潭,潭底有人,血纹交错,正是骨柔禁地的情形。
当血肉模糊的少年向他哀嚎痛呼时,他又感到烈火如浇,一时间,水深火热,挣扎不已。
“师兄……救我……为什麽不救我……”
熟悉的哀声徘徊意识之中,赵无澜浑身冷汗,猛然惊醒。
怀中白骨暖不热,触来惊心之寒。
“尝年……”
他眼眶红湿,抿着唇,一截一截,狠狠将那具白骨折断、又死命地捏碎、连着头骨,一起找了漆木盒装起来。
“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就是痛不欲生,求死不能、你都不会妥协,你骗我,竟敢骗我、我恨你,恨透你了啊——!”
盒锁落,清泪染,梨花如雪,霎时间盛开。
厚重的白梨花不断绽放,很快包裹住整个骨盒。
沾花听到流珠阁动静,怀着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进来。
当他看见白骨生花,就知尘埃落定。
“他……生前是不是很喜欢梨花?”
赵无澜将骨盒充作睡枕,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垂眸颔首。
“我们木系的人,若生时不遇所爱,死后白骨则会化为孤零零的花朵,无根蒂,飘如尘。是解脱,也是未得长生,未得眷属的遗憾。”
从前在神龙山,赵无澜不好好听讲,这些规则他都不甚了解,如今听过,唯有苦恨暗生。
“是啊……他谁都不在乎,谁也不稀罕。”
沾花不敢再多言,叫后厨準备饭食。莺莺接着準备好衣物,仔细又利落地捧上,柔柔笑问:“小主,你最喜欢这两件衣服,今日想穿哪个?”
看见熟悉的景色,听到相识的曲调,都能勾起当时的回忆。赵无澜看着品月或沧蓝色锦缎,唯觉讽刺的落寞,他摆摆手:“不要了……都烧了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