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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势不减,风涌白翻,弃偿年就这样抱着赵无澜,与天地一同缓缓闭上眼。
然而,少时,脚步声踩过簌簌雪地,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朝他并肩而来。
李世外叹:“尝年,把无澜交给我吧。”
风沉析笑:“尝年,跟我回中陆吧。”
弃偿年慢慢睁眼,擡眸,却好似惊醒,慌乱地抓几下雪地,后跪在两人脚下,去扯他们的衣摆:
“世外师父,风沉老师,求你,求你们,救救他,救救赵无澜……”
“世外师父,你会救他的对不对……”
“风沉老师,你医者仁心……”
弃偿年一边哭一边向他们磕头,额角的血很快砸化了那片雪。
李世外欲图将人扶起,然而刚抓起弃偿年的胳膊,弃偿年就倔强地回去,红着眼抱紧了赵无澜。
风沉析沉默地看雪中相偎的二人,就仿若自己初出茅庐时,看见路边有一对要冻死的雏鸟一般。
李世外又叹一口气,仰望长天,负手而立。
风沉析似有不满,有恨铁不成钢,也有悲悯,终于,还是向自己的徒弟妥协:
“赵无澜,他的元素之力,已经全部报废了。水,火,金,土,木,五种元素,在短短一天之内全部集齐,且十分之强悍,于是産生爆破负荷。”
“你眼前这场雪,还是他水元素的余威。”
“骨折,残疾,毁容,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变成累赘,你还会这麽坚定地想让他醒来吗?”
赵无澜骄傲,赵无澜还自恋,若是变成了废人,一定伤他最在意的自尊。
弃偿年只犹疑片刻。
“老师……虽然,我没有权利替他抉择是成为天之骄子,还是与从前云泥之别,但我知道的,一定是他命不该绝!”
弃偿年再磕头深跪:“所以,我还是求你让他醒过来——!”
风沉析与李高壬相看两厌,然对视一眼,后者便负手低头,缓步先行。
“我亦曾当过赵无澜的老师。在他要离开无涯海的那年,我告诉他,在最最危难关头,命悬一线时,抛弃元素之力,才是对抗元素的最佳活命方法。”
“看到他这样做,我其实很欣慰。”
弃偿年默默思考着风沉析的话,想到赵无澜把最后的保命符留给自己,想到赵无澜为了等来自己而进行的七日负隅顽抗,一时悲喜交加,又羞愧无地自容。
风沉析虽不忍心浇灭雏鸟的希望,然而还是要提前泼冷水:“类似从前水火相克,他这次五感封闭,昏迷时间将会更长,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甚至他的余生。”
“你要等便等,但是,星罗三剎已死,你也没有太多时间了。”
弃偿年的心猛地一沉。
而后,他慢慢垂下眼眸,抚去落在赵无澜眉间的细雪,雪化的一瞬仿佛获得解脱:“我知道了。”
金经济拎着始作俑者墨狐貍,气喘吁吁跑来,在风雪中大喊道:
“喂——找到出口了!趁路还未被雪淹没,我们赶紧走!”
风沉析独步往前,似乎是追上了李高壬的脚步。弃偿年在这片荒芜之地缓神少时,之后,费力又小心翼翼地,撑起赵无澜残躯。
他们终于一步一顿,衣雪而往。
……
金经济找到的退路,竟然是一条从第伍陆蜿蜒向水叁陆的长河。
河流自神京向南,神京已然烟消云散,而南边依旧生生不息。
无数条舟船从神京出发,上面乘着风,乘着数月不散的雪,乘着没被一举歼灭的机关人,浩浩蕩蕩地往水叁陆去。
木舟行至分界,弃偿年静静抱着赵无澜坐在船头。
他眸底如夜色静谧,却挽袖,捧来一簇河水。
逐渐有白雪融入其中,浅去水中血色,衬出星河倒影。
“何仇何怨……何德何能……”
——既负沧生,又负苍生。
卷八·木生火·夜血舟渡·完
着故衣
卷九·火生土·金剎鸣沙
南山五百三十五年,五月初。
金壹陆。
李成裕回到他的故乡,回到他最陌生的地方,他看着金壹陆罪恶的辉煌,细数着金厦银楼最高处有多少具佛人雕刻。
星罗三剎死了,小时候陪他玩的那个怪人死了,塑造他的魔头死了,他现在,前所未有的自由。
“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是金壹陆唯一的孽种了……”
他擡头望天,与天空中佛人塑像相望、对视,眼目凄红,流下血泪。
晦如深终于找到他,还是一具冷冰冰的样子:“容离开了第伍陆,目前是在水叁陆,月不逢已经去接他。我们也尽早回昆阳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