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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予序向来与人为善,多年后,千里迢迢到锦城来弄他,跟他开房,想必梁予序一直记恨他,来找他报仇。
多年没见,梁予序一点儿都没变,不,该说变得更好看,劲实的脖颈、青筋暴起的手臂,每一处蕴藏着成熟男人的气质。
钟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30岁,他跟梁予序比起来,老了好多,眼眸里的浑浊与黯然,是生活留下的乌云。
在尘土中翻滚多年,这张脸只剩下疲倦与困顿。
等了十分钟后,梁予序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去敲浴室门,温声呼喊他:“钟粼。”
再次听到梁予序喊自己的名字,钟粼的心依旧会微微一颤,眼眶发红。
他仓促地深呼吸着,在原地摇摆不定,最后还是披上外套走出洗手间。
南方没有供暖,钟粼以为房间会很冷。梁予序提前开了空调,房间的温度不至于太低。
思想工作尽管做了千百遍,钟粼还是深呼一口气,心跳到嗓子眼,更想要临阵脱逃。
他径直走向大床,果断扔下外套,趴在床上,毅然赴死般,把脸埋在枕头里。
他怕自己会脆弱,在前任面前红了眼眶,丢面子,更不想被前任看到自己不如意的样子。
抑或是,他还想保留着大学时期的模样,让青春美好的模样留在梁予序的记忆中,至少是光鲜亮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腐烂不堪。
钟粼身上的这件黑色上衣洗了多次,领子很塌,还沾了毛絮。
梁予序静静地看着钟粼的后背,眸光深敛。斟酌许久,一道悠长的身影缓缓走近,盖住钟粼。
修长手指轻轻地落在钟粼的上衣,若有若无地描绘着钟粼的背部曲线。
指尖划过的衣服,起伏有致,惊得钟粼颤了一下。
“你一直喜欢背对着顾客吗?”梁予序冷声问道。
钟粼有些纳闷,心想:不背对顾客,怎么开车?
“肯定要背对啊,不然怎么接待客人?你做不做?不做,我要出去拉客……”话音刚落,那只轻柔的手加重了力度,一把扯下钟粼的裤子。
“你说你爱我,却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钟粼,你既然拿了我这么多钱,就该过得很好,结果,你却躲在这个小地方,做这种活。”
生活的困苦被点破,一股羞臊感涌上,让钟粼顿时红了脸,一时无语应答。
网约车司机这份兼职,虽然没之前赚得多,可也没有到见不得人吧?
都是正经职业,梁予序怎么还瞧不起开车的?
他就当作是梁予序气晕了头,毕竟当初是他甩了梁予序,所以梁予序有恨也正常。
“我没钱了,所以……将就做……”钟粼嗫嚅地说道,声若蚊蚋,转念还是闭嘴,不做任何狡辩,撅起臋部,“来吧。”
“钟粼,你脑子清醒点,早点回头。”
“回头?”钟粼不解,回头想看他,被他按在枕头。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梁予序还生着气,便开动了。
直到结束,梁予序的衣服从未脱下,徒留钟粼一人气喘呼呼,像具咸鱼般趴在床上。
浑身荡着酣畅淋漓,巅峰的快乐褪去,迎来了无尽的空虚。
钟粼这几天赶车,许久没睡,缓缓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听到梁予序拉着行李箱离开的声音。
“钟粼,你好自为之。”那声音很冷,冷过冬日的寒风。
他努力睁开眼睛,但疲惫席卷,眼睁睁看着梁予序关上门。
再次醒来时,窗帘紧闭,床头只剩下一盏小灯,四下漆黑一片。他好像被世界抛弃般,只剩下无边的麻木。
这是梦吗?
身上被梁予序擦得很干净,钟粼摸摸自己的家伙,埋怨梁予序只顾着自己快乐,没帮他弄出来,抿嘴努力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今天是意外。”
他躺在床上,细细感受梁予序在身体里留下的温度,妄图闻到属于梁予序温柔的草本香,但梁予序好小气,什么都没给他留。
一切贪恋的念头尽悉删除,他坐起身,酸爽的腰瞬间袭来。
他扶着墙走,慢慢走到门口,往外套口袋一摸,摸到一个信封。倒出来,是一叠厚厚的现金,数一数有五千块钱。
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难不成刚刚听到他说没钱,借给他?
男菩萨,借钱又借色。
人怪好的嘞~
他跑去前台交房卡,找了个理由,询问梁予序的手机号码。前台见他有房卡,将梁予序的号码告诉他。
盯着这个熟悉的号码,钟粼念了两遍才确认这八年来,梁予序的手机号码没换过。
曾经有好几次,他喝得酩酊大醉,给梁予序发信息,告诉他自己错了,想求梁予序原谅自己。
每个夜里,他总是文采斐然,能写出一篇篇小作文,但最后哭着,将一个一个字删除干净。
他告诉自己,不能再纠缠了,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绝然的放手,胜过烦人的纠缠。
现在,他该纠结的是,要不要打电话问问梁予序关于这五千块钱的事。
梁予序会不会觉得他厚脸皮,以为他别有用心?
时隔多年,他最终还是回到锦城。
记得当初离开小镇,这里虽然并不破烂,但随处可见的垃圾堆积在路面,苍蝇满天飞,随意飚速的摩托车,到处抢夺包包与首饰的飙车党,猖狂无比。
现在道路整洁通畅,那些老店的铺面涂上活泼可爱的马卡龙颜色,瞧着熟悉又陌生。
车子缓缓开进村头,村头榕树下,满地的鞭炮灰屑。
石墩旁,小孩被寒风吹得双颊发红,胆怯地躲在邻居玉婶身后。
钟粼的视线停留在小孩头上两个可爱的小啾啾。
就是这个小家伙,害他不能回家。
玉婶拉拉小孩的手,急促道:“妹妹喊叔公好,说新年快乐。”
小孩害怕,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躲进玉婶的身后,不愿靠近钟粼半分。
村头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钟粼跟着玉婶回家,心里愈发不安。
与玉婶家富丽堂皇的小别院相比,隔壁他的家,一座残破的房子,苔藓肆意滋长,门锁锈迹斑斑,外面的墙壁碎裂脱落,一串串爬墙虎占据了一整面墙。
“妹妹,你过来,跟叔公讲讲话,他是你爸爸的叔叔。”玉婶拉过小星的手,安慰她,“以后跟着叔公生活,婶婶不能照顾你,他才是你的亲人。”
钟粼与小星同时瞪大眼睛,满眼不可思议,互看了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
玉婶笑笑说:“我儿媳妇坐月子,我实在抽不出身,不然还能帮你带带……”
想来也是,让玉婶这个非亲非故的邻居带他们家的小孩,钟粼实在过意不去。
钟小星,这小孩是他侄子钟由青的女儿。
侄子钟由青,当初这个名字还是钟粼取的。
前年哥哥在羊城去世,当时他们在医院见过面,那时钟小星还抱在怀里。
没想到小星这么大了。
钟粼不禁问道:“由青呢?”
玉婶面露难色,叫家里的小孩带小星出去玩,给钟粼倒了杯茶,才低声说:“开车撞死人了。”
钟粼一愣,想起以前那个成天黏着自己要零钱的侄子,结结巴巴地问:“我哥刚离开,他怎么就……”
“村里人说他故意撞死人,具体我也不清楚。小星这一年来,一直跟着她外婆生活,最近天气冷,加上疫情,外婆没熬过去。小星舅舅一家抠得要命,小孩又多,她成天被欺负,吃剩菜剩饭,瘦得皮包骨,身上还有各种针眼。后来不知道谁教小星,她一个人,还没读幼儿园,大字不识一个,跑了三公里去派出所,警察这才联系你。”
钱早已所剩无几,无奈之下,他放下面子,跟以前的同事们,一共借了三千块。
几经打听,原来钟由青被关押在在省北部的犁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