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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焉静默地站着,并不回答。
不知从哪一天起,他觉得自己好像开始被动起来。
倪诤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他的脾性,也懒得再对他多说,只在店内收拾了一圈道:“那上楼吧。”
蓝焉讪讪地点头。
“来的路上出汗了没?”倪诤又问,“出了的话就先洗澡。”
蓝焉答:“不了。”他从医院出来前才冲过澡。
倪诤便不再搭理他。两人踩着楼梯上了楼,走过倪谨的小房间,又走过倪谕早就被当成杂物间的房间,最后走进属于倪诤的那间。
倪诤拿着毛巾和衣服进卫生间洗澡了。蓝焉往床边的椅子上一坐,开始思考起枪的事情来。
倪诤会是认真的么?
听他那样说,像是很肯定那枪是真的。蓝焉在心里琢磨了一阵,又觉自己想法实在太多余,真不真假不假的,人家也已经答应你了。
他在脑中描摹那手枪的形状,黑洞洞的枪口像无底的黑色漩涡。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了跳动,不太能辨别得清是恐惧、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到底离这东西太遥远。蓝焉心道。一个念头,要冒出来容易得像吃饭,可真正践行却并非易事。他深知这事已经超出了过去一切行为的“反叛”程度,危险又疯狂,并且若是真的能实现,那就在不久之后了。
这样想来,倪诤也是个疯子。竟然真的就这么答应自己。
蓝焉微微牵了牵嘴角。
身体每个细胞都像是在微微战栗,他在这阵莫名袭来的心脏抽痛中认真思考,自己究竟有没有在这个路口停下来的可能。
大概就算是那个人也不行。
蓝焉闭起眼,还是在脑海中扣动了扳机。
倪诤冲完澡出来时,见蓝焉毫不拘束地跪坐在在地板上,正试图调试那台老旧的电视机。他走过去,弯下腰捣鼓了一下连接线,电视画面立刻出现了。
“信号连接不好。”倪诤短促地解释。
蓝焉接过按键不太灵敏的遥控板,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谢谢啦。”
倪诤走向床边的脚步顿了顿,接着一言不发地坐到床头。
上楼前蓝焉和他讲好,今天必须让主人睡床,不然再也过意不去。他无所谓地答应了。又听那人嬉皮笑脸地补了句,或者你和我一起睡床也行啊。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下意识蹙了眉,那人又很快正色,说是开玩笑的啦。
“你现在就睡吗?”蓝焉转头看他,“我就看一会,你要是想睡就不看了。”
“看吧。”
两人就这样一起看起电视剧来,心思却都飞得很远。蓝焉盘腿坐在凉席上,忍不住去瞧床上那人。倪诤没有什么表情,电视屏幕在他脸上映出五彩斑斓的光,色彩和光点不断游走着,蓝焉有种错觉,他们此刻仿佛还在搁浅四楼,隐没心脏轰鸣声的巨大音乐里。
剧里有对情侣亲上嘴了。蓝焉不自在地别过脸,见倪诤虽没什么动作,却也微微移开了视线。这沉默酿出种无端的暧昧来,蓝焉心里那只蝉又苏醒过来,翅膀震颤了一下。
亲密戏份终于过去,倪诤转过头,蓝焉正望着空气出神。直到片尾曲前奏响起来,这人才抬头看向电视机屏幕:“这集结束了诶。”
“嗯。”倪诤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靠在床头,“还看吗?”
“等歌放完吧,就不看了。”蓝焉说,“其实更想看电影,但这剧也凑合。”
“你都看什么电影?”
蓝焉以为他起了聊电影的兴致,语气扬起来:“什么种类都看啊,我很喜欢看电影的。”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但很多片看了就忘,印象深刻的也不太多。”
“你对什么样的会印象深刻?”倪诤事实上对这个话题并无太大兴趣,只当是打发时间,随口问着。
“总得有些能让我记住的点吧。”
“你知道那个电影吗,”蓝焉想了想有什么例子可举,迟疑了一下说,“《蓝宇》。因为主角跟我一个姓,我记得特别牢。”
倪诤闻言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蓝焉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快乐地哼起歌儿来。
一直到他跟着电视剧片尾曲一起哼完,倪诤才忽然开口问:“你知道那是什么电影么?”
“嗯?”蓝焉迷糊了几秒,反应过来那人在说《蓝宇》,胸有成竹地答道:“我知道啊。”
他压低了声音把脑袋凑过来:“是讲——同性恋!”
倪诤见他这幅吐露秘密似的模样,不由笑了一下:“嗯。你怎么去看这个?”
“想看就看了。“蓝焉漫不经心地拿起遥控板,“不难看。”
说完他关掉电视,起身走到门口,“啪”的一声按下电灯开关:“睡吧。”
倪诤便不再说话。他在黑暗里躺下来,听着那人窸窸窣窣走到凉席边的动静,轻轻阖上眼。
蓝焉睁眼到后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坐起来生了会儿自己的闷气,有些郁闷地挪到床边。倪诤的呼吸声均匀地响着,他睫毛很长,在沉睡中微微颤动。蓝焉不知怎么联想到蝴蝶的翅膀,忍不住伸出手,隔着空气虚触了一下他的脸颊。
要是把手掌覆上这人的眼睛,睫毛动起来的时候会像翅膀一样轻蹭自己的手心吧。
他默默收回手,努力回想倪诤听自己说起《蓝宇》时的反应。
应该是没流露出反感和嫌恶。
蓝焉躺回凉席上,心里意外的平静。那个模糊的答案终于还是浮了出来——他忽然有些理解电影里蓝宇的心情了。
原来那些被理智阻挡在大脑深处的冲动,那些不受自己控制的心跳频率,那些下意识想要靠近倪诤的念头。
原来,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说不准自己能否被归进那一类人——他毕竟没有对其他任何同性产生过这种感情。
然而对倪诤,他已有了笃定的想法,他原来是喜欢他的。是那种喜欢。
《蓝宇》里两个男人接吻的画面忽然在脑海里闪过,蓝焉的喉咙莫名感到难耐的干燥。他于是把手往下探去,在黑暗里想着倪诤滚动的喉结和结实的小臂慢慢动起来,有一瞬间他感到那些像睫毛一样扑闪翅膀的蝴蝶一起涌进了自己的胃里,像一阵黑色的浪潮。他突然有种想痛哭的冲动。
蓝焉抹了抹额上的汗,轻出一口气。此刻满脑子都是蓝宇对捍东说的那句话,他第一次觉得如此共情一句电影台词。
我是不是有病,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的。蓝焉望着天花板喃喃。
第15章 当然是
野水似乎下了自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倪诤把房间的窗打开后,清晨的空气瞬间裹着丝丝凉意蔓延进来。
蓝焉趴在凉席上打了个哆嗦。
一夜没睡好,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
“怎么突然有点冷……”他眯着眼睛坐起来,倪诤大半个身子正探进衣柜里,不知道在挑挑拣拣些什么。
“你在找什么呢……”蓝焉慢吞吞地走到他身后,没想那人忽然转过身来,两人几乎要身体贴着身体,同时滞了一下。蓝焉顿时清醒了大半,尴尬地后退一小步。
由于昨晚做了某些只要想想都感到脸红的事情,他现在完全没办法和倪诤对视。
倪诤手上拿着件薄薄的衬衫外套,顿了顿说:“现在不走?”
蓝焉慌里慌张地抬起脸:“走啊。”
“早上冷。”
他接过那件外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倪诤是因为现在有些凉,要把这衣服给自己穿。
再抬头看过去,那人已经拉开房门下楼了。
蓝焉心里忽然浮起一阵按捺不住的悸动来,他猜想这感觉大概就叫甜蜜。毕竟是夏天,其实再冷也冷不到哪去,但他还是小心地把那外套披在身上,整个人不自觉飘飘然起来。
老天爷,倪诤的衣服,现在竟然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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