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摸江醒的手背,一片冰凉。
纪煦很自然的坐在江醒身边,刚接的水,暖暖手吧。
好。
江醒慢吞吞的把水杯搂进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绒布,水杯暖烘烘甚至有点烫人温度叫他眯了眯眼。
他一贯在冬天容易犯懒,现在更不想动了。
但是纪煦好像和他相反,越冷精力越充足。他的水杯不保温,一节课就凉了,纪煦每节课都跑出去帮他打新的热水。
两个月前那个别别扭扭晚上,不管心里如何想,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起,相处的方式回归了从前。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纪煦在他身边的生活。
纪煦:同桌,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江醒顿了顿:去干什么?
嗯我奶奶要出去住一段时间,明天就走了,昨天跟我打电话,说她想见见你,纪煦戳了下江醒的胳膊,笑眯眯道,同桌,这冬天你的热水我包了,赏个脸,去我家待一会呗。
那个拿着擀面杖追着纪煦跑的和善奶奶啊。
江醒之前在文化节前见过一次,他还记得那个被纪煦奶奶放在木桌上的桂花花环。
周四去的话,那就是要逃课了。
逃课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实在是没什么难度。
于是他点点头,好。
纪煦心中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又提了起来,他借着书堆的遮掩,拿出了他一直记着的小本子。
小本子已经快写完了。
还差最后一页。
纪煦定了定神,在最后一页上郑重的写下两个字
表白。
周四下午,放学空档。
江醒和纪煦两人愉快而熟练的翘了晚自习,从之前墙边的树上翻了下去。
这棵树矗立在墙边许多年,见证了无数逃课的学生,却依旧没有被校领导砍掉,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街上萧疏冷清,没有秋天那样热闹了,空气里隐约传来饺子的香气。今天是冬至,江醒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发什么呆呢,来,我给你暖暖手。纪煦很自然的拉开自己羽绒服的口袋,伸进来。
江醒哦了一声,很熟练的伸了进去,一伸进去,他冰凉的手就被纪煦攥进了掌心,干燥又温热。
纪煦眉梢微挑,这次怎么这么听话?
刚入冬的时候,他就发现江醒不耐冻,手经常是凉的,因此就想了这个暖手的法子,只是江醒不太想麻烦他,他只好自己拽着他的手进来。
纪煦: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
就是想起来,今天好像是他生日来着。
江醒垂下眼帘,另一只手往上扯了扯自己的围巾,声音被柔软的布料挡住,显得含糊,连嘴中呼出的雾气都轻飘飘的。
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微信的图标上显而易见的并没有小红点,但他还是点开看了看,片刻后,再次摁灭,手机滑进口袋里。
纪煦看在眼里,他现在已经能很敏锐的捕捉到江醒的情绪,眼神闪了闪,却没多说什么。
只是等把江醒的这只手暖热,再换另一只时,他动作轻了几分。
等到了纪煦家门口,纪煦笑着喊了一声:奶奶,爷爷,我们回来啦!
这间平凡温馨的小房子里传来了熟悉的水饺香味,苍老慈爱的吆喝声从里面传来。
哎哎!快进来,进来吧!
纪奶奶和纪爷爷身上都穿着围裙,一人端着盘子刚从厨房出来,一人手里捏着面团。
天已经擦黑,时光并没有对任何人留情,两个老人已经白发苍苍,失去了青春,但流逝的岁月却沉淀成了一种心安和静谧,他们站在一起,像是一张安静、充满家的味道的老照片。
这种感觉,能轻易的将所有烦躁轻轻擦去。
纪煦拉着有些愣神的江醒,偏头笑道:走吧。
等到江醒坐在饭桌前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你不是跟我说,你奶奶要去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吗,怎么?
他没看出来纪奶奶有要走的意思啊。
纪煦轻咳一声,这个,我奶奶包的饺子很好吃,想请你吃一次,是桂花馅的哦。
饺子来喽!
纪爷爷笑着端上来一盘饺子,然后背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个就是小醒吧,快尝尝爷爷做的好不好吃。
老头子,说什么呢!是我做的好不好!纪奶奶端着碗进来,瞪了一眼。
纪爷爷怂了一秒,弱弱哼了声:你就打了个下手。
砰。
碗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纪奶奶眼神扫过来。
纪爷爷不吭声了。
这小互动实在是可爱又温馨,江醒忍不住笑了笑,目光落在桌面的那个碗上,有点好奇。
这个碗颇为奇特,上面还盖了一个茶盏似的盖子,盖子头顶放了一粒小小的花生米。
江醒:这是?
这个啊,是专门给你的,纪奶奶笑着,把碗往江醒面前推了推,眼中很是期待,孩子,打开看看吧。
给我的?
江醒下意识看了眼纪煦,有点无措。
纪煦眨眨眼:打开吧,花生米先放在手里,不要吃哦。
两位老人,还有纪煦,三个人一起看着似乎有点局促的少年,这间屋子里很暖和,一点冷风也没有进来,所以也就没有吓到警惕的小猫。
江醒把花生米放在手里,掀开盖子的那瞬间,愣住了
里面是最普通不过的一碗素面,卧了一个鸡蛋,放了葱花和姜丝,清香的味道温柔的撩起热腾腾的蒸汽。
纪煦眼睛弯弯,在他旁边轻声道:江醒,十八岁生日快乐。
这是我爷爷奶奶他们那一辈留下来的习俗,说是在小孩十八岁成人的时候,要吃一碗长寿面,压面的盖子上放一粒花生米,然后接受了长辈的祝福之后,就能一辈子快乐安康,做一个幸福的小孩。
纪煦顿了顿,看着江醒出神的样子,声音更轻了。
这祝福,我十八岁的时候受过一次,虽然不知道准不准,但我也想让你成为被祝福的小孩。
纪奶奶笑着说:孩子,快把花生米吃掉,奶奶给你送祝福啦!
江醒眼底浮起了一圈极淡的红。
他抬头,看了眼一脸慈爱的纪奶奶,和正看着纪奶奶的纪爷爷,还有一直在他旁边的纪煦。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软和的棉花,钝钝的,涩涩的。
他把花生米放进了嘴里,却含在舌尖,没舍得嚼。
纪奶奶的声音慢而和蔼:十八岁长,百病消,福寿禄,样样高;小家伙,长大了,带着祝福走远吧;奶奶给你唱歌谣,花生米变成小棉袄和金元宝,挡住风雨不飘摇
长长的祝愿,简单的调子,在苍老而包含祝福的声音里,温柔而短暂。
纪奶奶:以后就是大人喽!
小醒是比纪煦臭小子学习好吧?老人家絮絮叨叨,我听臭小子说,他考一百多分,你能考二百多分哩!以后肯定也肯定比他有出息,那花生米,保佑你顺顺康康的。
这话让人哭笑不得,但老人眼神很认真。
江醒一时无法解释,只好闷声胡乱点了点头。
纪爷爷:快吃吧,一会该面该凉了。
在最平常不过的冬至这一天,桌上摆着简单的饺子和一碗普通的素面,桌边围坐着四个人,将暖呼呼的房间衬的满满当当。
说着日常的琐碎,笑着鸡毛蒜皮的小事。
江醒低头吃着,也不抬头,偶尔出声应和几句,却不敢说一句长点的话,唯恐暴露了什么。
唇齿间还有花生米的香味。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