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或许他曾经拥有过这种可能,在音乐的学术殿堂中发光发热,甚至想要成为里程碑式的人物。
然而这些早已随着他的十八岁而流逝,就像落花流水。
流水永远存在,但永远都不会是原来的那汪清泉。
那位大洋彼岸的音乐学院教授,为盛闻景争取了教师名额,他希望盛闻景能重新回到音乐的赛道,希望盛闻景能更纯粹的制作音乐。
于是盛闻景花了三天的时间,他重新打开了当年被顾时洸买走的曲子。
那份残章,他永远铭记于心,偶尔梦境的背景音都回荡着这份旋律。
仿佛与生俱来的存在,刻在他的骨髓中,通过血液遍布全身。
以他现在的水平,随意写一份简单的曲谱轻而易举,十八岁的创作那么稚嫩,他甚至能够推翻从前的创作风格,让这首曲子焕发新生。
然而令盛闻景出乎意料的是,他打开曲谱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是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作品,那些能够在眼前跳跃的音符,死气沉沉地显示在文档中。
那些令他心痛,令他情窦初开,令他难以入眠的感情,似乎都变成了干巴巴的记忆。
他好像失去了某种引以为傲的灵气。
无论乐评人如何挂赞他的编曲,那都不是他真心想创作的。
盛闻景打开手机,手指对着联系人列表划拉了几下,肖询秋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想了想,点进通话准备,又快速挂断。
自从他和顾堂在一起后,就很少再找肖询秋了。肖询秋的心思很细腻,拥有音乐家的所有特质,他相信他早就发现了那些无法找到源头的端倪。
盛闻景很清楚,他一直将肖询秋当做自己的梦想在经营,这对肖询秋不公平,但他无法控制这份自私行为。
蕊金杯发来的邀请,彻底点醒了盛闻景。
创作只能成为极其私人的乐趣,即使是已经发表的作品,也仍旧代表着极浓烈的个人色彩,这份烙印永远无法磨灭。
为合作方写好的影视剧片尾曲存放在电脑文档深处,盛闻景临走时将小样发给了剧组。
深夜十二点时,他收到剧组的回件。
导演想请盛闻景来拍摄现场,不知道盛闻景是否有时间。
剧组拍摄的是从大山走出的舞蹈家,是个只有十六集的网剧。据说导演是听了盛闻景为苏黎白编写的曲子,而坚决要去使用盛闻景创作的舞曲。
圈里也不乏有这种希望创作者能完全体会剧情,而后根据剧情编写主题曲的导演。
如果是从前只开工作室的盛闻景,无需排档期,直接提着行李箱进行说走就走的旅行。但现在整日困在留音时代,实在是分身乏术。
那首舞曲盛闻景想了很久才落笔,算是这次提供的稿件中,他较为满意的作品。
回件是导演亲自写的,字里行间言辞恳切。
导演说:盛老师,请你来看看真正走出大山的这些孩子。
网剧拍摄地就在原型人物所在的家乡,原型是国内著名舞蹈家林鸣,当年大学生下乡支教,她所在的学校正好分到了一位会舞蹈的老师。
盛闻景斟酌好几日,待自己的行程差不多结束后,才决定去拍摄地看看。
他只在剧组停留两日,只带了两件换洗衣物去。没告诉吕纯,并未向任何人报备。踏上通向县城的大巴时,他收到了盛年的信息。
盛年参加的创意设计大赛又获奖了,他的新导师帮他提交了保研申请,虽然竞争者极多,但盛年有信心打败所有人。
末了,盛年隐晦地告诉哥哥,他现在有了喜欢的人,不过还在追求中。
盛闻景莞尔,盛年老实惯了,从小到大也没人管他谈恋爱,然而他愣是把自己耗到大学才开始初恋。
导演名叫李月,盛闻景来之前没仔细看导演资料,以为应该是个女导演,没想到竟然是晒得黝黑的小伙。
李月浑身洋溢着青春澎湃,像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
他自我介绍道:盛老师你好,我是李月,这次负责你行程的导演。
盛闻景诧异:总导演当导游,片场不需要看顾吗?
李月:重要戏份都已经拍完了,现在正在补拍一些群众演员的场景。县城没有酒店,只能委屈盛老师在那边的小旅店住两晚。
小县城甚至不如大城市的一个小区范围大,目光所及之处,便已经是这座县城的全部。
盛闻景小时候跟着父母去过县城亲戚家玩,对县城并不陌生,笑道:只要有地方住就好,我不挑。
然而说罢这句话的半小时后,盛闻景就后悔了。
因为他在房间里看到了老鼠,老鼠从他的床上一闪而过,速度快如闪电。
整个剧组都住在拍摄地,一个名叫荷村的小村庄。
荷村距县城三十公里,李月开了辆破烂越野车,笑着拍拍方向盘说:别看这车外观不怎么好,但山路特别好走,底盘高马力大,什么坡都能上。
盛闻景抓着头顶的扶手,说:小时候跟家人来乡下探亲,还会跟着亲戚去山里摘苹果,他们也是开这样的车走山路。
后半段路盛闻景几乎没怎么说话,虚弱地趴在车窗边吹风。山里空气好,景色也是城市无法看到的苍翠,然而盛闻景下定决心,自己此生再也不会踏足山路一步!
不!半步!
类似于荷村这种小村庄,全国各地数不胜数,但只有这个村子出现了国内外知名舞蹈家。李月帮盛闻景转移注意力,目视前方,边开车边说:我们寻找了很多从村庄中走出来的艺术家,但他们大多出生在铺满水泥路,人人都住在小洋房的村里,这些村庄赶上了经济发展的风口,很多人甚至比城市居民还要有钱。
只有林鸣老师,她所在的荷村仍旧是贫困村。
林鸣的谐音是灵敏,林鸣老师的自我介绍很有意思。
李月:世界上会有很多灵敏的舞者,但叫林鸣的人却不一定是舞者,我是灵敏的林鸣。
话音刚落,盛闻景终于拍着车窗要求停车,飞快奔去附近的草丛。
待他吐完重新上车,李月忍不住笑道:我刚坐车也这样,多坐几次就熟练了。
盛闻景:
我究竟是有多么失心疯,才会答应你来拍摄地。
听到你为苏黎白创作的舞曲,就像我第一次见到林鸣老师那样,打心底觉得就是你了。
你们是很特殊的艺术家。
盛闻景诧异:艺术家?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不属于艺术家的范畴,因为他的作品足够商业化足够市侩。
他只注重旋律,却忽略了创作本身的纯粹。
李月只要谈到有关于网剧创作相关,恨不得立即跳起来手舞足蹈。
山里信号不好,刚入十公里后,盛闻景便发现手机不能用了。
抵达拍摄地荷村,李月指了指远处的山头,道:我们打电话都是跑去那打,那有个信号塔可以接收信号。
盛闻景对网络的要求不高,这次主要是来感受李月口中的环境氛围。
主演因为行程问题已经提前拍摄结束离开了,盛闻景并未见到林鸣的扮演者。荷村唯一的小学因为几年前学校合并的原因,已经被彻底废弃,但因为剧组选择实地采景,又重新请泥瓦匠里外粉刷了一遍。
盛闻景走进其中一间,午后的阳光正好洒满整间教室,空气中的微尘在翻滚跳跃。
这间教室就是我当初放学练舞的地方。
寂静中,盛闻景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优美的女声。
女声继续说:因为没有钱,所以贫困的小山村并不能出现音乐家,他们不具备那种优质的环境。
但我觉得跳舞是体力活,是唯一能够够得上优雅的体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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