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祁尧也会这么问他,在床上,但多数时候都不是为了征求他的意见,倒更像是在逗他似的。再深一点,行吗?夹紧一点,行吗?唐一臣肯定要说不行的,可每次都显得像是欲拒还迎一样,祁尧就更来劲,听到他说不行恨不能还要更凶一点。
可这次不是。唐一臣知道,哪怕自己只是摇摇头,或者表现出那么一点点的抗拒,祁尧都会马上后退,再也不会勉强他。
他不想看祁尧这样,祁尧是不应该这样的,就算唐一臣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可他依然看不得祁尧这么请求自己。
唐一臣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拉住祁尧西装外套的下摆。祁尧得到了许可,终于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怀里人这几个月来的消瘦,祁尧左手抚过他凸起的蝴蝶骨,右手紧紧勒住了唐一臣的腰,像是要把这个人牢牢嵌进自己身体一样。而唐一臣最终也没有伸出手去回应这个拥抱,只是把脸埋在了祁尧颈侧,闭上了眼睛。
当祁尧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时,唐一臣哑着声音说道:Theo,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是在征求意见,也不是在问他,却也不是态度强硬的陈述句,他像是说给祁尧听的,又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
而祁尧只是一言不发地拉开了消防通道的门,直到看着唐一臣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才又走了出来。
距离春节那天回家报道才过去两个月,唐一臣已然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暗潮汹涌。
这几年,爷爷虽然并没有真正放权,可随着小辈们都渐渐长大了,家里人也各自都有了新的算计。爷爷家的这些孩子们好歹还算是亲兄弟,唐家另一支就不一样了。爷爷那辈兄弟家的孩子们虽然都同姓唐,心思却完全不是在一起的。
选择外资投行是爷爷也同意的决定,毕竟唐一臣这个履历,比起国字头的企业,还是维持原状比较合适。只是父亲不太开心,倒也不只是为了工作,更多还为了唐一臣没跟家里商量,自作主张搬出去住的事。他习惯唐一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事情,本想着人回了国会更好拿捏,却没想到唐一臣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除了每周末都要回爷爷家吃饭外,唐一臣日常的工作、应酬,还有需要露脸的场合都排得满满当当。他手上还有些自己的生意,又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家里人的动静。有人要利用他,有人要算计他,有人有求于他,还有人怕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唐一臣每天忙得心力交瘁,睡不好觉成了常事。
可是见到祁尧的那个晚上,唐一臣竟然意外地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下着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唐一臣一个人往前走,他走了好远的路,已经要筋疲力尽了,可每次想要停下时,在路的尽头都会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唐一臣就那样朝他走了一路,直到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祁尧眨了眨自己墨绿色的眸子,笑着对他说,我先走了,祝你一路平安。
那是上州之旅结束后,站在机场外,祁尧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唐一臣瞬间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拿起手机,才刚过六点。韩檀突然给他发微信,唐一臣直接拨了电话回去,对方刚下夜班,问他这周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高江北出差了,可以叫上小桥和阿泽一起。
餐厅是没能来吃饭的人选的,一家新奇的融合菜,不中不洋的那种。高江北说他们家有春季的限定菜单,过了这十天就吃不上了,他今年赶不回来,让韩檀替自己去尝尝。
小桥本科还有几个月毕业,这阵子正在实习,就在唐一臣之前的公司,两人刚一坐下就聊起了公司里的八卦,秦鹭泽则忙着跟韩檀吐槽他们共同的一个朋友,直到菜都上得差不多了,四个人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桌上。
看起来青青绿绿的一片,倒确实挺有春天的感觉。
服务员认真跟他们介绍每道菜的食材做法,最后剩的是一道罗勒扇贝配青豆。韩檀听到这菜名笑着问,是不是说反了,哪有用扇贝配青豆的,不该是反过来吗。
可那道菜的主角确实就是青豆,颜色鲜嫩,味道也清甜,唐一臣尝了两口,觉得好吃,刚要再动筷子,突然想起好像曾经也有人在这样的季节跟自己提到过这样的菜。
只是他还没有去吃过,就再也吃不到了。
也许真的是因为唐一臣的那句最后一次奏效了,之后一段时间,唐一臣都没再见过祁尧。
他中间去巴黎开会,行程余出一天,唐一臣犹豫再三,还是订了火车票,往返一次伦敦。
也没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去处理账户上的事情,其实就是想去转转。还在伦敦的时候,他总想着要往外跑,真正离开以后,哪怕只是两三个月过去,都还是觉得想念。
事情很快办完,距离返程的车还有几个小时,又已经过了饭点,唐一臣觉得打车去中国城吃火锅。他一进门就被老板娘热情地拉住聊天,菜上得快,唐一臣一边吃一边陪她聊着,说了没几句,老板娘突然说,前段时间你有朋友来过。
唐一臣曾经推荐很多朋友来这家店吃饭,他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随便哪个人,可老板娘接着又说,是长得很帅的那个混血男人,之前你带他来过。
唐一臣放下筷子,有点不太确定地问,是上次带他来吃花胶鸡的那个吗?眼睛是绿色的?
对对对,但眼睛什么颜色我没记住。他来过两次呢,第一次是刚过完年不久,上个月又来了。
唐一臣疑惑地皱了眉,祁尧到底想要干什么?他觉得自己从前好像是明白这个人的,可现在却像是完全看不懂了。
第27章
更让唐一臣看不懂的是,从巴黎回去后,他竟然有好几次险些偶遇祁尧。
第一次是在公司。
唐一臣平时不太在公司待着,他本来就不用坐班,一周也就有事时去个两三次。那天他碰巧有个会,正是下午最犯困的时候,他和杨书往电梯间走,远远就看到那里有个熟悉的人影。
这一层全是高层的独立办公室,公司的法务和CFO在陪祁尧等电梯,三个人聊得很热络,唐一臣的困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想也没想,立刻又扭头往办公室走,杨书倒是很快跟上了他的脚步,只是有点疑惑地问:怎么了?忘拿什么东西了吗?
你去打听一下,问问他们下午约了谁见面。唐一臣勉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公事公办态度,心里却已经慌乱得不行。
杨书扭头看向电梯间,随口答:那好像是大老板介绍来的律师朋友,美国人,应该不是因为这边的事情。
看唐一臣没吭声,他又贴心地问:需要我去查一查那个人吗?
不用。唐一臣只闷头往办公室走,犹豫了下还是又说,他要是再来公司你记得告诉我。
几天后,唐一臣出去应酬,结束时已经快三点了。他喝得有点多,头晕得厉害。好在这个时间路上也没什么车,杨书特意没走高架,一路慢慢开着,让唐一臣在后排醒酒。
车停在红灯前,唐一臣正跟杨书说,最近天气真好,晚上风也凉快,好适合出来散步。
他话音刚落,空荡荡的人行道上突然走过一个人,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开了一点,衬衣袖口也挽起来。他就那么大踏步地往前走,杨书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向唐一臣,唐一臣也立刻坐直了身子。
是祁尧。
唐一臣记得祁尧说过,他工作压力特别大的时候会喜欢出去走路,一边走一边想事情,人会更专注,心情也会慢慢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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