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不太弄得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苏乐生面前提起姐姐。要是想拿这些事从苏乐生嘴里套出和苏兰有关的蛛丝马迹,他好像说得太迟、而且太多了,几乎像是一场倾诉和谈心。
但是她自己打工也忙,为了赶时间,几乎天天都给我做西红柿炒蛋盖浇饭,因为快。那时候家里穷,我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她没钱买蛋糕,怕我难过就给我做西红柿炒蛋盖浇面,说洋习俗有什么好的?面条才是中国人过生日该吃的东西。
她一直觉得我爱吃西红柿炒蛋。但我没告诉她,其实她做的最难吃的就是西红柿炒蛋。
梁颂的声音很低,勾动苏乐生的回忆。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他每次过生日,苏兰都只给他做一盘糖醋排骨、买两块超市散装的盼盼小蛋糕。苏乐生曾经哭闹着问过她,为什么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都有大蛋糕和生日蜡烛,就他没有?
那时候的苏兰内疚地抱着苏乐生,安慰他明年生日一定攒钱给他买大蛋糕。
谁知道来年生日还没到,苏乐生家里就出了变故。到了约定那天,连糖醋排骨和小蛋糕也没有了。
也不知该说是物伤其类还是什么,总之苏乐生完全能理解梁颂的感受。他觉得让梁颂一口气说出来可能会好受点,于是偷偷长出一口气,打着手语问。
【然后呢?】
话是这么问,其实苏乐生心里已经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她死了。
梁颂没说他姐姐是怎么死的,苏乐生也很识相地没有去问。
她不在了以后,我才觉得西红柿炒蛋好吃,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空气在一片饭香和灯光的照耀下变得沉默。苏乐生对梁颂的话感同身受,却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表达,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要是人和小橘一样简单就好了,有块排骨就能开心起来。
苏乐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真的鬼使神差地往梁颂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又舀了一大勺西红柿炒蛋。
梁颂一怔,看看自己碗里的菜,又似笑非笑地看看苏乐生。
苏乐生被他看得脸上一阵莫名其妙的发热,想把排骨夹回来,却被梁颂用筷子拦住。
怎么了?梁颂宝贝地护着那块排骨,眼里有苏乐生很喜欢的那种少年般的笑意,这是你给我的,不许反悔。
【那就快点吃,不知道还以为你用眼睛吃饭。】苏乐生把筷子撤回来,埋头飞快地扒饭。
我这就吃。梁颂乖乖地去啃排骨,边吃边漫不经心地问,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2004年6月5日。】苏乐生不知道梁颂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顺手答了。
【你呢?】
2月25日的。
2005年2月25日?苏乐生心算了下,梁颂正好比自己小八个多月。
小八个月也是小。苏乐生一想到梁颂比自己小、经历的事却半点不比自己少,心里就酸酸的不是滋味,补偿似的又给梁颂夹了两大块排骨。
你别老给我夹,自己都没吃多少。梁颂受宠若惊又有点不好意思,也给苏乐生夹了两块,忽然突发奇想似的问了一句,说起来,我以后可以叫你哥哥吗?
第24章 哥哥哥哥!
平心而论,梁颂的要求其实挺正常的。他本来就比苏乐生小,不叫哥哥难道叫弟弟?
而且小时候家里还过得去那阵,苏乐生也曾经缠着苏兰问过,什么时候再给自己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无论从哪个角度,苏乐生都没有理由拒绝梁颂的请求。但他就是觉得羞耻,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他耳廓一阵发烫,失神地咬着筷子头,可怜的竹筷子上留下一圈细细的牙印。
不可以吗?
见苏乐生沉默,梁颂垂着眼睛抿了抿唇:要是不可以的话就算了,你别有心理负担。我就是觉得你处处照顾我,所以才想
【想叫就叫,又不是没叫过。】
苏乐生忍不住打断梁颂。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见不得梁颂委屈或者不开心的样子,每逢这种情况必定缴械投降。
真的?那我叫了。
梁颂放下手上的碗,笑着凑近苏乐生,小心又珍重地唤了一声:哥哥。
温热的气息拂来的时候,苏乐生差点没把手里的碗扔到地上。
梁颂以前的确不是没喊过苏乐生哥哥,却从没一次像刚才这一声一样,让他从耳朵到心窝里都酥了一下,连托着碗的手指尖都发麻。
这太反常了,苏乐生有点慌。刚好自己杯子里的茶水见了底,他手忙脚乱地起身去端杯子准备续点水,脚却在椅子腿上绊了一下。
小心!
梁颂眼疾手快地抓住苏乐生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苏乐生无声地惊呼,在轻微的失重感中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梁颂身下那张历史悠久的椅子承受了它本不该承受的力量,微弱地呻/吟了一声。而自己正因为惯性的原因,以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姿势,坐在梁颂大腿上。
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几乎鼻尖挨着鼻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近在咫尺,苏乐生能看见自己惊慌的倒影。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按在梁颂胸膛上。隔着两层衣料,结实肌肉和有力的心跳的触感仍是那么鲜明,让他掌心都发痒。
苏乐生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口干舌燥。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察觉到鼻端的木质香气陡地变浓,像被酿成了酒,让他醺然晕眩。
没有任何一种香水的气味会变调。
这就是信息素的味道。
毫无预兆又不合时宜地,苏乐生脑海里再次浮现这个念头。
碎片似的回忆蓦地串联起来。苏乐生想,自己真正分化那天在拳场擂台上闻到的,会不会也是梁颂的味道?
尹嘉澍和绿毛刚一冲梁颂发火,就像见了鬼一样变得脸色惨白,是不是也是被他的信息素压制了?
但这又说不通。因为自己回到家的时候,梁颂才刚刚在走廊上醒来;更别提无论是尹嘉澍还是绿毛,好像都没提起过任何和信息素有关的字眼。
如果是被信息素压制的话,他们应该闻得到对方的味道才对。
乱麻般的线索在苏乐生脑海里绞缠,变成更大的谜团。鬼使神差地,他的手顺着梁颂的胸口往上爬,探向他的后颈。
手腕却忽地被梁颂握住。
苏乐生。
梁颂的声音是苏乐生从没听过的低沉,低得让苏乐生的心危险地颤了一下。他抬眸,跌进梁颂眸中一片意义不明的晦暗。
苏乐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妥,他像被烫了一样推开梁颂站起来,低着头动作凌乱地打手语。
【对不起。】
没事。
梁颂过了一会儿才回应。他声音里的沙哑还没消下去,给初春夜晚尚带几分凉意的空气平添几分让人难堪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