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江婉柔笑着打断他,阿延,商人哪有做慈善的道理啊,给她吃给她住给她最顶级的教育资源,还要我的儿子输血给她吗?
江婉柔虽然还是笑着,语气温婉,梁肆延还是听出了与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医院的血库里又不是急缺血型,就算缺了,也可以去别的医院调啊,何必要用你的呢?江婉柔继续说。
梁肆延没明白:既然不缺,那我也不需要她的啊。
那我在她身上花的不就浪费了吗。
梁肆延表情一滞,那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江婉柔自知失言,她嘴上仍挂着笑:行啦,就说到这里吧,妈妈看见你难得正经的样子还挺不习惯。
梁肆延知道江婉柔不准备继续进行这个对话了,但是他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出口:妈,你和我爸,是商人模式浸入骨髓了,所以遇到什么事都会下意识去衡量利弊最后做出最准确又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那一种。但是易玖,她是个人。
因为她是活生生的存在,所以不应该成为成人世界里衡量利弊的介质。
妈,你有没有想过,能住在星月湾,能去尚和上学,这些事情易玖可能并不是很向往呢?
能说出生如芥子,心藏须弥这些话,又怎么看得上这些虚无的物质条件。
她是真的被家庭束缚住了。
易玖在宁城可以考第一,在尚和也可以考第一,但是尚和这顶级教育资源落到我头上,我不还是天天倒数吗。梁肆延说,她在哪儿都很优秀啊,我觉得她根本就不稀罕这些。
江婉柔:阿延,今天的对话就到这里结束吧,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些东西。
江太太,您不是事事都顺着我吗,那这一次也让让我?梁肆延习惯性开始耍无赖,这是他从小用到大的招数,对梁泽的攻击性堪称为零,但是对于江婉柔来说,百试不爽。
他还是觉得,这件事不算大事。只要他一句话,江婉柔就能改变想法,一切都听他的。
毕竟,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是围着他转的。
江婉柔:阿延,妈妈事事都顺着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但是这件事的主体并不是你,是小九,小九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我没事去关心陌生人干什么?你要真替小九委屈,等你的能力撑得起你的想法了,我会为你让路,为你退步的。
到现在为止,梁肆延终于真正把这场对话当做一次认真的博弈,也终于明白,那些餐桌上的插科打诨欢声笑语都有一个不可避免的前提在,那就是自己相安无事,一旦自己出了什么事,他们平日里亲切唤着的小九,就会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只是抽个血啊阿延,为什么要这么大反应呢?我又没有让小九抽很多,那600cc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的确只是抽个血,他的反应不该这么大。
可是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梁肆延没说话,但他已经明白,那是因为在血源够的情况下,一旦医院血库告急,她一定会榨干易玖身上最后一滴血。
谁让,她是一个受梁家这么多恩惠的陌生人呢。
江婉柔觉得对话到此结束了,她拿着包,准备出门。
打开门的时候,梁肆延再次叫住了她。
那如果以后我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病,需要肝移植肾移植,你们是不是也准备拿她的来换给我?
江婉柔的脚步顿住,她的手按在门把上,长久地停住。
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个闲云野鹤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儿子,这次居然想的如此彻底而通透。
江婉柔的沉默,终于让梁肆延的那些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答案当然是,会。
交易对象岂止是堪堪血源,是易玖整个人。
江婉柔又把门关上,折回。
她站在病床前,似乎在想什么回复,但是梁肆延已经不需要了,他已经明白了。
这是一场百分之零和百分之百的赌博。
要么,他这辈子相安无事,意味着易玖也相安无事。
要么,他肆意游戏人间的结果,通通让易玖来付出代价。
阿延
能不这样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落下。
江婉柔应该是真的想结束这场徒劳的对话了:阿延,妈妈还是那句话,等你的能力撑得起你的想法了,我会为你让路,为你退步的。现在显然没有。
易玖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有些紧张。
她看着窗台上放着的蛋糕,那是沈邵闻和从毓晗刚刚送来的,第二天期末考试,几个人再无视校规也不能不把期末考试当回事,送来之后又匆匆离开。
走之前,从毓晗神秘兮兮地告诉易玖,这是梁肆延第一次一个人凄凄惨惨地过生日。
易玖惊讶:他以前生日都很热闹吗?
从毓晗:对啊,他生日不做东别人都会帮他攒局的,来的都是那些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姑娘。
易玖哦了声,又说:那他十九岁的生日,就只有一个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姑娘,他会不会有落差感?
......从毓晗语塞,小九,你说话真是......一针见血。
易玖走到梁肆延的病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她推门而入,梁肆延正躺在床上,低头打着游戏,情绪不高,眉眼疲惫。
见她进来,梁肆延愣了一下:怎么了?
易玖把蛋糕放在桌上:从从他们下午带来的。
梁肆延看着那蛋糕,又把视线挪到她脸上:我现在可吃不了蛋糕啊。
易玖接过话:我知道,就是过个仪式感。
梁肆延努力提起自己的情绪,他扯了扯唇角:行,你要什么样的仪式感?
易玖觉得这说辞奇奇怪怪的,又不是她过生日,她要什么仪式感?
她拿出打火机,点燃蜡烛,又把房间里的灯关上。
哪里来的打火机?
你的。
......
房间昏暗一片,只有这里,幽黄簇起,火光耀眼。
许个愿吧梁肆延。梁肆延半躺在床上,易玖双手撑着大腿,微微弯着身子,使得视线和他的得以平行。
一室黑暗中,两人却可以清晰地看清对方。
梁肆延看着她口袋里露出一个角,夜色太浓,他看不清是什么,但依稀可见是一张纸条。
这什么?他抬手要去拿。
易玖赶紧捂住,慌乱地转移话题:哎呀,你许愿呀!
梁肆延也没太在意,他看着她:能许几个?
三个。
哦。
易玖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不说出来啊?
说出来就不灵了啊。
那在普愿海的时候你为什么让我说出来?易玖觉得梁肆延可真坏啊,既然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他还让自己说出口。
因为我要帮你实现愿望啊,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
那你也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我也可以帮你实现。
一片暖烛火光中,梁肆延看着她,她的眼里有光,也有自己的身影。
他愣了一秒,压下心中千般情绪,又一如既往调侃地笑着:算了,这个愿望还得爷自己来。
哦。易玖也不继续问,那你许了几个了?
一个。
还有两个。
想不出来了。
易玖感叹:你的愿望可真少。
梁肆延:那剩下两个分你了。还没等易玖说话,他又接着说,不过我们小十许愿,还是得说出来。
咬字一如既往的缱绻暧昧。
易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说话,这颗心却还是在此刻猛烈跳着,她捏紧了口袋里的信纸,有些紧张。
真的把愿望给我吗?
嗯。
那真的会帮我实现吗?
啧。梁肆延蹙眉,什么时候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