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随口让发小开了这个人,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紧接着又飞国外谈合同,等忙过这阵儿已经差不多是一个月后了,只想给自己放个小假,免得年纪轻轻就累得头秃。
回国当天司机来机场接我,我打发走了随行的秘书员工给他们也放了假——好老板就是这么体贴——自己坐着专车直接回家,本来坐飞机坐的浑身难受,但过了那个劲儿反而不太累了,就只是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车开到小区门口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司机减速等着开门放栏杆的功夫,我在后座偶然一侧头看了窗户外一眼。
离大门不远不近的地方,小区保安正冲一个人呼喝着什么,从肢体语言来看显然是在赶他走。
说真的,我见怪不怪。
这小区属于高档别墅区,安保极好而且非常封闭,住的都是些有钱人。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有钱人门前是非也没比寡妇少多少,三天两头就能看见各种各样来找人的,大多数都是情债,甚至有挺着大肚子的妇女来哭闹,奈何门口查得比警察局还严,没有门卡是无论如何也不给进的。
但这次堵门的倒不是妇女,这还有点新鲜。
我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被驱赶的青年本来抱着腿蹲靠在墙根下抽烟,烟雾从脸边弥散开来,有些朦朦胧胧的,他低着头盯着地面,直到保安走到他跟前冲他挥手——大概是让他别蹲得离门太近。他才有些迟钝的抬头去看保安。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总在门口看别家的笑话,这回终于轮到我了!我还曾经说自己绝对不会丢这个人呢,果然人是不能太头铁。
这不是小鸭子么!
我愣了一下,再仔细去看,就看见小鸭子也不和保安硬抗,顺从的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好像腿脚不便似的一瘸一拐的走远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点,并不真的离开,站在远处徘徊,还不停向大门口张望。
那个样子就像是在垃圾桶旁边游荡的野狗。因为饥饿去翻垃圾,又被人类丢石头驱赶,只能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翻,看见人影就立刻夹着尾巴躲开。
我心想,所以他是来找我的吧?但你堵大门有什么用,我又不会徒步走回来,你也不认识我的车啊。
好蠢啊。
感觉还怪可怜的。
然后我就没理这茬儿直接回家了。
啧,他来找我我就要见他?我累得要命日理万机没有时间好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进了家门我就感觉疲惫上涌,先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又下了点面条垫垫,不到八点就睡觉去了。
这一觉是天昏地暗,再睁开眼已经是转天上午十一点了,休息的不错所以神清气爽,就是比较饿,洗漱收拾了一下我决定去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打了电话预约了我喜欢的餐厅,抄起车钥匙就走。
但是小鸭子还在门口。
我有些惊讶,虽然知道他是来找我的但我猜不到他为什么来找我啊!
我现在歇好了,也有了点兴趣,出门的时候特意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去问门口的保卫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小鸭子的方向。
“嗨,一个小孩儿,来了好几天了,说要进去找人,我们也没办法,一直不让进,他就一直在外面等,昨天晚上都没走,好几个业主都投诉了,说他在那里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可我也不能把他怎么着啊您说是不是!”
那保安大哥十分健谈,眉飞色舞的说了一长串,我就抓住一个重点,问道:“他昨天晚上没走?”
等了一晚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不是!我轰都轰不走,赶一次就走远点,过一会儿又挪回来,你说你在门口等着也没用啊!我又不可能让你进!”
“行吧,谢谢您了。”我对保安大哥点了点头缩回脑袋,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在缓缓驶过小鸭子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车。
“找我什么事?”我把车窗完全降下去,手搭着车门对低着头缩成一团的小鸭子问道。
他的反应比昨天还迟钝,听到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见我的那一刻眼神木木的都没变化,直到我又问了一次,他才终于发现是我,猛地睁大了眼睛。
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心里也嚯了一声,心想你这个脸是怎么回事。
意识到终于等到人的时候,小鸭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又掩饰性的低头抹了把眼睛,才扶着墙根站起来,他蹲的太久,走过来的时候一瘸一拐又很着急,像是怕我跑了一样,几乎是扑到我车跟前,要不是扶住了车顶估计就要跪了。
“姐……”小鸭子又低又哑的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奇怪,明明这么急着扑过来,但到了我跟前却反而犹豫了,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他的右手手指揪住了裤子边儿,用力的指节都发白。
我却首先注意到了他左手胡乱打着的绷带,这手法一看就不是医院,而且绷带还有点脏兮兮的,里面渗出一些红色。
不,不止是绷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鸭子现在浑身都有点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在墙壁上蹭了不少土,脸上也憔悴的要命,胡子拉碴,眼窝那一圈都有些青黑色,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脸颊却反常的红,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虚弱。
如果光是脸色难看也就算了,在露天等了一夜想不难看也难,但问题是,小鸭子身上还有一看就是殴打导致的外伤。
走路不利索和左手的出血就不说了,刚刚一个照面吓了我一跳,他脸跟调色盘似的,尤其是左脸肿起来老高,皮肤下红红紫紫的,估计是被扇巴掌扇肿的,还缺德的只扇一边儿,搞得他一只眼睛挤成一条缝睁不开。
这么看别的地方肯定也好不了,只不过他穿的严实我看不见而已。
说真的,就小鸭子现在这个形象,再俊的脸也撑不住,看着活脱脱就是末日片里的丧尸,走在马路上都能被警察怀疑是吸了毒。
我皱了皱眉,小鸭子在我的审视下越来越局促不安,有些难堪的偏过脸去遮掩着左脸的伤处,右手在腿侧狠狠搓了两下才鼓足了勇气说道:“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沉默着盯了他一会,没有理会这个话茬,反而突然抬手拉着他领口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小鸭子被这突然袭击吓得触电一般猛然揪住自己的衣领,那脸上一瞬间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惊惧欲裂,反应激烈的让我一愣。
但惊鸿一瞥也够了,果然,我拉下小鸭子的领口,就看见他脖子上有个深红的勒痕,像是手的痕迹,红下面透着青黑,怪不得小鸭子说话的声音怪怪的,果然嗓子受伤了。
我收回手,小鸭子死死低着头,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和我说,他刚刚一瞬间吓得瞳孔都有些涣散了,此时还死死揪着自己的衣领,我于是只好打断他神经质的道歉,有些严肃的问道:“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鸭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低着头安静了一会,舔了舔自己破损红肿的嘴唇,我发现这大概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只要一紧张就喜欢舔嘴唇。他勉强对我笑了笑,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只是生硬的岔开话题,说道:“姐……上次是我不对,但我真的……我真的很需要那份儿工作,求你了姐,你别让老板开了我,只要让我回兰亭,我……你想要我怎么样都行。”
兰亭,我发小的会所。我曾经嘲过他有辱斯文来着。
所以你是来求我让你继续回去做鸭?我上下打量了一会看上去十分凄惨的小鸭子,他这么一说,我倒开始怀疑一个事儿。
他这伤不会是我发小让人打的吧?
应该不会,我那发小虽然三教九流认识的挺多,但还不至于这么匪气。
我叹了口气,对小鸭子偏偏头,说道:“先上车。”
小鸭子有些惊慌的扫了我的车一眼,或者说,自从这次一见面,他从始至终态度里都带着惶恐和小心翼翼,有点草木皆兵的神经质意味,肩膀也一直紧绷着,仿佛随时准备着有人来打他一样。
我被他这样儿逗笑了,心想我虽然让人开了你,但也不会把你拉到荒郊野岭去分尸好吧?你当我是什么了,变态杀人狂吗。
不好意思,只变态,不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就是你道歉的诚意?”
不知为何,看他这副被吓怕的样子,我就觉得有点想欺负他,脸上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催促道:“不愿意?那我就走了?”
小鸭子赶紧来看我的脸色,见我皱着眉,他脸都白了,生怕我走了,慌张的说道:“没有不愿意……”
说着就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一瘸一拐的绕过车头想从另一边上车,走到半路还绊了一下,扶住车前盖才站稳。
说真的,等小鸭子终于钻进车里我都松了口气,但还是发现他的坐姿有些奇怪,身体半侧着,屁股微微抬起不敢坐实的样子。
我看了他一眼,命令道:“安全带系上。”
小鸭子乖乖的听话,扭身去拉安全带,但因为手受伤,弄了好一会也没插进去,汗都出来了,我看不下去,倾身去帮他扣上,刚一接近就能感觉到小鸭子瞬间僵硬成一座石像似的,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我移开身体,小鸭子才终于缓过来,小声的长出一口气,垂着头低声道:“谢谢姐。”
我看了看他染得黄灿灿的头毛,发质不错,但根部已经褪回黑色了,看起来有些狼狈和廉价。
但很软的感觉。我都觉得自己能想象到那种……温暖的柔软的,皮毛的触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看了一会,直到小鸭子因为这沉默越来越紧张,才伸手去摸了小鸭子黄黄的头发。
这一次小鸭子没有再惊得跳起来,当我摸上他的头发,手指做梳状轻按着他的头皮,他全身都紧绷的发抖,但又被他勉强克制住了。
这让我想起曾经在这小区里游荡的一只野狗。
很老,又病,瞎了一只眼,后腿也有些问题,对人类很畏惧警惕,只能从翻倒的垃圾桶看出来它确实在这里生活,但轻易见不到。
那我为什么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