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预示着戈兰将再次陷入内部的分裂与动荡中,而在海的对岸, 虎视眈眈的邻国窥饲垂涎着, 从未放弃摆弄它的爪牙,他们有不共戴天的仇人,却没有一个可以坚实依靠的盟友。
戈兰再难负担起一场战争的代价,暴风雨中的王冠,摇摇欲坠。
在场唯一知道前因后果的维希娅,极淡笑了笑, 压迫性的深邃蓝瞳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 无声的割裂出一道清晰明亮的鸿沟。
先生们,明天很快就会来临, 在此之前, 去做一切你们能够做的,除此之外接受一切可能的结果,
维希娅偏着脸, 望着窗外天空上翻滚的乌云与远处教堂的塔尖上闪烁着金色的光影,坚毅威严的脸庞上是始终如一的淡然。
忧虑推诿的言辞戛然而止,弗朗西斯眼底漫过深意,他已然看不透女王心中所想,明天危机或许会比他们预料的要更加猛烈。
驻守在城外的军队已经被尽数调了回来,所有人都清楚,真正危险的不是明天的审判,而是审判后的动荡。
这一夜,整座王城人心惶惶。
浓稠的夜色里,一道人影正在教廷光滑的石灰石外墙上攀爬。
跟随而来的布朗与巴赫隐在阴影里,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温琳背着两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一点点爬上最高的尖塔。
连呼吸都紧张的放轻了,布朗颤着声音问,
皮特先生,东方的人都能像温琳阁下这样,我的意思是,能飞吗?
亲眼看着温琳几个起落,就出现在十几米高的外墙上,布朗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这对他来说,就像是见证了魔法。
皮特同样惊讶,但也仅限于惊讶而已,在海上时,温琳就曾在桅杆的顶部毫无防护的跳下来,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故意顺着布朗的话答道,能飞,但是我们飞不了船长这么高,
教堂里通明的火光正随着走来的人影晃动。
突然,温琳猛地朝下滑落了一段距离,这个变故惊的布朗与皮特轻呼了一声。
两队整齐的圣骑士正从拐角处走出来,两人迅速的隐入草丛中,担心的看着挂在外墙上的温琳。
爬的越高,风越大,骤然迅猛的风将温琳身上的袍子长发呼呼作响,耳边一时间只剩下尖啸的风声。
身体止不住的晃动,温琳慢慢的将身体紧贴着墙面,一点点的往上挪动。
四肢被风吹的冰冷,隐隐发僵,登上圆形的塔垛后,温琳第一时间拿出白布朝着下面挥了挥,示意皮特与布朗赶快离开。
明天一早,维希娅就会从王廷出发,徒步穿过笔直宽阔的大道,抵达圣玛格丽特大教堂。
教堂里外都有一座用来审判的祭台,高大的十字架矗立其上。
搓了搓僵冷的手,温琳先将硕大的火。药包紧实的绑在了塔尖底部。
塔尖的顶部仍有数米高,好在塔身上有许多长方形的窗洞,拿着制好的引雷针温琳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再用铁丝一圈圈的固定好。
沉郁的夜色里,没人能发现塔尖上还有个人。
做好一切后,温琳看着远处滚来的黑色云层,迎风伸出手,仔细的感受着塔尖上的温度。
比起前一段时间,今晚温度骤降。
强对流天气下,冷暖交汇,往往会产生雷雨大风的天气。
将剩下的布料都裹在身上,温琳往下一跃,在塔尖下的折角处蜷缩着,火。药包没有延迟装置,温琳只能在教廷塔顶等上一夜。
红毯从王廷宫门前一直延伸到王城主道上,骑士们沿着女王的行走路线构筑成一道人墙。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道路两旁。
天空是阴沉晦暗的,一切都是阴沉晦暗的,透着隐隐的不详气息。
远远的,他们看见厚重的宫门被打开,身穿圣洁纱裙的女王缓缓从门后走出。
除了头顶的王冠,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珠宝装点。
女王就像是一束明亮的光,突然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象征着高贵纯洁的淡金色卷发从她的肩头落下,如同璀璨星河铺洒,任何晦暗都夺不走原本属于她的光辉。
艾格斯全副戎装,在她身前屈膝,两人交错而过时,艾格斯低声道,
陛下,温琳阁下让我转告您,此时的她正在天上与神明商谈,今天神会站在您的身后,
说完,艾格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真是见鬼了才会帮忙转告这句话。
维希娅微微点头,平静的望向远处,面带微笑,一步步踏入人群中。
金色的华盖
随着女王一同移动,肃然有序的骑士与骏马分列两侧,金雀花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着的熊熊火焰,淬着王室的荣耀锋芒。
周遭是喧闹骚动的人群。
有人真诚的叩首,有人阴诡的唾骂,随着王廷队伍的前进,不断有心怀不轨者从攒动的人群中被拖出去。
维希娅始终温和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坚定的步伐并未因人群中的骚乱而停留一刻。
队伍有惊无险的抵达圣玛格丽特大教堂。
光洁的石阶顶端,是紧闭着的金色大门,五位身穿红袍的主教高高在上的俯视着维希娅。
他们尖锐的宣称,
戈兰正在步入深渊,罪恶的篡位者盗走了王座,执政五年,分裂教会,未有子嗣,吾主降下怒火,洪水将洗去这一切,
而一切罪恶的源头,戈兰女王,没有资格进入圣殿,
周遭热闹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只一会,便又开始窃窃私语。
异端,神的惩戒
无信仰者不会得到庇护,
这是神的旨意
早早聚集在教廷外的狂热大公教教徒们露出癫狂的神色,这个窃国的,亵渎神明的异端终于要得到惩戒了吗?
圣廷的强硬态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弗朗西斯脸色微变,他握紧了腰间的长剑,不动声色的往维希娅的方向靠近。
艾格斯也往前走了几步,悄悄打出手势,想要挡在维希娅身前。
维希娅冰冷的仰首,将艾格斯推开,伴随着在云层中炸响的沉闷雷声,她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往教堂外的祭台上走去。
二十年年前,她的母亲,博妮王后,正是在这座祭台上接受审判,被砍去头颅。
行刑那日,侍女带着她隐在人群中,那个脆弱仁慈的女人,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刻都在微笑,她看向维希娅的方向,满是慈爱。
她说,我的女儿,我的灵魂将庇护你,
但现在,她的女儿,同样被逼的只能站上这里。
风吹动着维希娅的袍子,狂风在她身旁呼啸,漠视周遭一些仇视的视线,她一步步走到十字架下,
我于荆棘中走出,竭尽所能以律法取代压迫,以稳定取代鲜血
我与戈兰始终同在,如果注定了我将与我的子民兵戎相见,那就让子民来决断,我是否有罪,
哪怕我的结局是头颅即将滚落于砍刀下,我也会将它当成至高的荣冠,
字字泣血,掷地有声,维希娅平静的环顾着四周,不可动摇的威严之下,深藏着对痛苦与不幸的怜悯。
她从未有过半分懈怠,不管是感情还是政务,她都对自己有着近乎残忍的严苛。
她愧对许多人,却从未愧对过这个国家。
如果注定失败,那就让这个国家来审判,她头顶的王冠是否真的有罪。
女王、新贵族、大公教教会、旧贵族、平民,各方势力拥簇在这里,没有硝烟的战争悄然奏响。
新教的拥护者们开始高呼,天佑吾王,
狂热的大公教教徒们怨毒的指责与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