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连马都换了三匹,这般高强度的赶路,连寻梦都有些吃不消。
燕沉潇本就苍白的面色近乎透明了,唯独唇被冻得通红,像是颓靡的被揉烂的海棠花。
梁国的士兵守在了灵陵,他进不去。
燕沉潇心急如焚,却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更加不能鲁莽,要穿过灵陵进入梁国,甚至去到甘棠的身边,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需要仔细筹备,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梁成言说过,她在梁国军队中有人,好像,好像叫什么林斐?
他要找到那人。
燕沉潇眼睛微阖,距离甘棠越近,他便越是难过,心脏好像被一根细绳缠住,另一端遥遥绑在甘棠身上,但凡她有什么消息,细绳就会收紧,勒出一道道血痕,痛得燕沉潇几乎无法呼吸。
该怎么找到那人?
燕沉潇沉思良久,彻夜不眠。
先前派来灵陵的万音阁的人来找他了,梦泽和长梦也在其中。甫一见到燕沉潇,他们便被他憔悴的模样吓了一跳,恭声道,殿下!
燕沉潇抿着唇看向他们,可有什么消息?
长梦等人来到灵陵的时间不短了,他们一直在想办法进去,寻求时机,也终于等到了机会。
此刻听到燕沉潇的问话,长梦说道,驸马如今在梁国的安阳城,平安无事。
前几日梁国林斐将军故意威胁驸马,要驸马告诉他们关于张欣的据点,女郎答应了。长梦的声音微冷,五日后,梁求英和林斐将会在安阳城设宴答谢驸马。
设宴?
燕沉潇眼眸微眯,继续说。
长梦接着道,属下几人已经计划好了,乔装打扮进入宴会,去到驸马身边。
燕沉潇眉心微蹙,如何乔装打扮?
要进入安阳城必然是要经过重重搜查的。
长梦顿了顿,看向燕沉潇,长梦扮作舞伶,进入宴会,届时借机接近驸马。
舞伶?
燕沉潇眼睫颤了颤,他的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微弱的光线把他的脸分割出一般光明一般灰暗,像是挣扎在地狱与人间的分界线,许久红唇启开,轻轻道,你不用去了,我去。
长梦一愣,眼睛睁大,急声道,殿下!
他知道因为幼时的事情,燕沉潇最讨厌跳舞,最严重的时候看见都觉得恶心难受、浑身无力。
他怎么能去?
燕沉潇微微抬起眼,眼眸黑黢黢的,再次说道,我去。
比起跳舞,见不到她才是真正的地狱吧,他已经挣扎了这么久,将要爬回人间重见光明,不会放弃的。
长梦沉默了许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燕沉潇尚不满意,这样还不够稳妥,进入宴会不代表能去到甘棠身边,保险起见,他还是需要联系到林斐,在宴会上把自己送给甘棠。
他太想见她了,没有什么东西再能阻拦他了。
五日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燕沉潇需要用晚上来练舞。
许多年没有碰过了,他忍着创痛,在舞伶的教导下再拾舞艺。
这舞伶舞艺高超,也十分严格,他不知道燕沉潇是什么身份,丝毫不顾忌言语。
见燕沉潇练了许久却仍是动作僵硬不得要领的样子,他暴躁地走了过来,强硬拉着他的手调整,骂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僵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吗?!腰!腰软一些!什么叫弱柳扶风可知道?什么叫玉软花柔可知道?!给我翻过手来!!!
燕沉潇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挂在他额角上,浑身无力,甚至在隐隐发颤,他感到头脑一片混乱,眼前这个男人张着猩红的嘴在叫骂,尖锐的牙森白,好像要把他吞噬殆尽。
视线渐渐模糊,幼时那男人叫骂痛打他的画面好像重现了。燕沉潇浑身发冷,腹部翻滚恶心,许久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眼里含着水意,狠狠道,闭嘴!
这男人被他吓了一跳,惊魂未定,讪讪地放下手,放不下面子似的继续喋喋不休,凶什么啊!真当自己多厉害呢!
他撇过脸,嘀嘀咕咕,一个丑八怪,脖子上一大块伤疤,丑死了!哪个女人会喜欢?
这种人,就算跳得多好,也不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停住了,因为长梦进来了,亮出了那一把森森的长剑,寒光逼人。
见那舞伶不再说话,长梦看向埋头不语的燕沉潇,有些紧张,殿下
燕沉潇抬起脸,分明面色白得要命,却还是扯开红红的唇角笑了,出去。
他要自己练。
时间很快过去,第五天到了,折磨人的练舞终于结束,燕沉潇以舞伶身份进入了梁国。
没有人知道他跳得怎么样,除了那个脾气不好的舞伶,临走前他评价道,也、也就那样吧,不过也够用了。
他指了指燕沉潇的脖颈,不是我说,你这伤疤最好遮掉,否则没人愿意看的。
燕沉潇抬眼看他,纤长的睫毛微闪,怎么遮掉?
舞伶皱眉嫌弃地看着他,连这都不知道?你弄些装饰上去不就行了?画朵花扑些粉,那自然就看不出来了。
燕沉潇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自己,伸手在脖颈上的伤疤上碰了碰,唇角微抿,许久道,那便画一枝海棠吧。
舞伶点头,也行,我来帮你画,我的手艺在大燕可是数一数二的。
燕沉潇微垂头,好。
这个宴会十分热闹,既是庆功,也是答谢宴。华灯闪耀,乐音靡靡,轻歌妙舞,觥筹交错,醇香的酒味在空中蔓延,填满每一个角落。
侍人鱼贯而入,把盘盘酒菜放入每人桌前。
梁求英遥遥向甘棠敬了一杯酒,甘女郎还请尽兴,不要客气。
甘棠面色平静,好。
青阳郡主梁谨言又凑到她身旁,他今日很是浓妆艳抹了一番,十分积极地给甘棠倒了一杯酒,笑道,驸马大人好厉害啊,竟然能记住那些地方。
青阳脑子笨,要是青阳肯定记不住呢。
甘棠没有说话。
青阳郡主又笑道,驸马大人怎么不说话啊?你喜欢哪一道菜,青阳给你夹好不好?
听说驸马大人很了解山川地理之类的东西呢,今夜给青阳讲讲可好?他粘了过来,青阳对大燕的山水很好奇,很想要听一听,也好为日后做准备啊。
甘棠面色冷了下来,站起身冷冷道,还请青阳郡主自重!
梁求英一直在观察着他们,见状笑道,青阳!不许调皮!
青阳郡主站起身,不满道,青阳只是想和驸马大人亲近一些啊。驸马为什么不愿意呢?
驸马大人这样,青阳可是会伤心的啊。
嘴上说着难过,面容却仍是笑嘻嘻的,没多久便跑到了林斐那里,继续甜言蜜语。
林斐笑笑,说道,甘女郎不必恼怒,坐下来看看舞伶也是不错的。
这话意有所指,甘棠如言坐下了身,抬眼看向台子上的几个舞伶。
这舞很是热烈,最瞩目是中间一人,身着盛装的长袖红衣,面上带着半边金色的面具,但能从缝隙中看见白皙透亮的脸颊。再往下看去,那纤细修长的脖颈上竟描了一枝盛放的海棠,花瓣嫣红,点缀在白腻的脖颈上,十分吸引视线。
腰肢纤细,身段柔软,波浪一般重重叠叠的大红色裙摆在空中飘荡,又因为绣了金边,衬着烛火发出闪耀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甘棠心中陡然多了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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