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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夜迟坐上副驾,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薄片眼镜,又让淮烟别紧张,慢慢说。
淮烟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头一直朝着陆夜迟,视线虚虚的,不是在看他,早已经飘远了。
“我碰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只能来找你,我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
陆夜迟想了想说:“你是想问分离性身份障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多重人格障碍吗?”
淮烟:“也不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这得具体检查之后才能得出结果,”陆夜迟以为是淮烟出现了这样的症状,安抚他说,“别担心,等我们到了医院,我给你做一次系统的检查,不是什么大问题,目前已经有了显著的治疗效果,只要用药合理,能控制住的。”
淮烟知道他是误会了:“不是我,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陆夜迟说:“那得让你朋友自己来一趟医院,我给安排检查。”
“我尽量找机会带他去找你做检查,”淮烟说,“还有一种可能性,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能彻底修改一个人的记忆吗?”
修改一个人的记忆,陆夜迟是脑科专家,对这样的词汇并不陌生,只是他很奇怪淮烟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但看着淮烟的脸,他也来不及问别的。
“我不主修这个方向,不过,以前确实有过这样的案例,那还是二十多年前了,我当时还是医学院的学生,我导师的同门师弟研究的就是这个方向,用白话讲,就是削弱或消除人的痛苦记忆,他曾经遇到过一个病人,那个病人遭遇了三天非常痛苦难堪的事,以至于那三天的记忆让他无法正常生活,他想做记忆抹除手术。”
“后来还真给他做了,但当时的技术并不成熟,而且人类大脑结构十分复杂,手术过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变,最后那段被抹除的记忆被另一段完整的记忆所替代,替代上去的不是什么特殊记忆,所以最后就没做其他处理。”
修改的只有三天记忆,太短了,淮烟心说。
他又急着问:“如果是全部记忆呢,不只有三天那么短,而是三十多年,而且是三十多年完完整整的记忆,把一个人的记忆,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陆夜迟本想给一个确切的答案,说这不可能,这不现实,但到了嘴边的话又咬住,作为一个医生,他见了太多不可能的可能,所以他实在无法给淮烟一个肯定答案。
他说:“在那例手术之后,我的师兄受到启发,调整了自己的研究方向,他们向上面申请了一项实验,研究人类大脑记忆的智能化编辑重组,但最后出于人道主义,实验申请并没有通过。”
“现在呢,他们在哪里?”淮烟很想见见他们,希望能了解下更多的情况。
“地下城大乱的那几年,他们的实验室被炸毁,他们没能出来,连全尸都没找到。”
陆夜迟遗憾地摇摇头,顿了顿继续说。
“目前已知的案例只有那一个,而且并不成功,那个人术后情况并不理想,一年后发现了很严重的副作用,出现幻觉自杀了。”
“所以,目前并没有已知的成功案例……”淮烟喃喃一句,“难不成真是我认错人了吗?”
可是向默跟祝城渊明明那么像,长相,声音,性情,过敏症状……
所有的所有。
汽车平稳地停在中心医院门口,陆夜迟下车前又想到了什么:“如果真能修改一个人的全部记忆,很可能会跟那个人一样,出现严重的副作用。”
淮烟心脏砰砰跳了几下,担心地问:“什么副作用?”
“主要跟脑神经系统相关,比如四肢运动,感觉反应,视力,听力,情绪,记忆等等等等,具体副作用因人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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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默回了迷尹街,一路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向默在迷尹街是个特殊的存在,有的人对他恨之入骨,提起他就咬牙切齿,还有一部分人对他很尊敬,他们或者他们的孩子,或多或少受到过向默的照顾。
迷尹街的两所小学跟一所中学,还有一所福利院,就是向默带头组织捐助的。
“默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出门了。”
“待会儿有空吗,一起去打牌啊?”
“刚出锅的包子,要不要来两个,牛肉馅儿的。”
“默哥,你脸色不太好啊?脸怎么这么白啊?”
向默闭着眼在太阳穴上摁了摁,摆摆手说:“牌不打了,包子也不吃了,老毛病犯了,头疼得厉害。”
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痛让向默的下一步差点儿站不稳脚,像是有人举着斧头高高地劈下来,把他的头一劈两半。
头痛的确是向默的老毛病,拜他过强的记忆力所赐,他需要长期吃止痛药。
他去医院检查过很多次,但医生每次都说他的大脑一切正常,所以最后好像只有一种可能性,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记忆力太强,大脑超负荷状态到达一个临界值之后,出现了头痛症状。
其实减缓延迟头痛的方式很简单,向默只要不刻意回忆过去就行。
但今晚他遇见了淮烟,淮烟说他是他死去的爱人,这逼着他不得不回忆过去,从牛郎店看到淮烟开始,过去间分分秒秒的记忆,已经在他脑子里飞速旋转了不知多少遍。
向默中途试图停止回忆,但只要一想到淮烟的脸,大脑竟不受他自己控制,甚至试图想从密不透风的,高墙一样的记忆里,搜寻出关于淮烟的画面,哪怕一点点。
但他没能从回忆里找到淮烟,还犯了老毛病。
向默已经有了预感,因为这次大脑的过度使用,头痛可能不会像平时那样好得那么快了。
向默眼前一阵阵发晕,快速拍了拍林思寒的肩膀,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林思寒的身上,喘着粗气说:“小寒,快带我回家吃药。”
林思寒才认识向默半个月,所以并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好听他的话,扶着他赶紧往回走。
旁边的人看情况不好,纷纷过来搭手,扶着向默快速回了65巷。
打开门的那一刻,向默头顶的汗珠子像大雨一样往下滚,眼前的视线一次次发黑。
向默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床头抽屉里找出药瓶,抖着手腕倒出两颗白色药片,直接倒进嘴里干咽下去,最后卡在嗓子眼儿那不上不下,难受得想吐。
林思寒给他倒了杯冷水,向默喝了大半杯,好不容易把卡在嗓子眼儿的药片送进胃里。
这是特效药,咽下去很快就发挥了作用,头顶的疼痛在慢慢消退,向默躺在床上也彻底昏睡过去。
梦里也在回放他的这三十多年,分分秒秒都在提醒他,他是向默,他的记忆就是如此。
只是这一晚,向默的梦又延伸了一整夜,他的梦里也自然而然多了一个人——
淮烟。
淮烟通红的眼,淮烟身上的味道,淮烟给他捆绑时指尖擦过手臂的触感,淮烟面对面跟他说话时喷在他脸上的温热呼吸,淮烟听到那些答案转身时的落寞跟失望。
还有淮烟眼里的,恐怖的思念跟痛苦。
这些都是今夜多出来的记忆,可就是这短短一夜,在向默的梦里产生了诡异的反应。
向默总觉得自己真的遗漏了什么,遗漏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在那些清晰的记忆之后,是浓浓的遮天蔽地的白色大雾,大雾里藏着的,才是最真实。
梦里向默一直看着淮烟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正在破碎,碎片崩塌往下坠落,他只想把那些碎片小心翼翼捧起来,再小心翼翼拼凑回去。
昏睡的后面几个小时,向默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状态里,他听见林思寒在小声问他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
向默含含糊糊说自己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去医院,睡一觉就好。
同时他又庆幸,庆幸这次的症状除了头痛之外,其他那些他无法控制的隐秘症状并没有出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