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科闻言回头:您要去哪?
这个也要报备吗?江懿挑眉,去天牢
察科又不言不语地看了他片刻,才慢条斯理道:将军说,不想让您去见那个被抓进来的汉人。
江懿怒极反笑:他有什么本事把我拴在这儿?脚镣打开,要是你怕被问责就推给我,我担着。
察科却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奴并非怕被将军问责,只是奴想好心提醒江大人一句。
现下您与将军都处在风口浪尖上,偌大城中有不少人都在看着你们他说,包括君上在内,都对将军把您带回来觉得不满。
那能满意吗?
当年张老将军还未告病回乡,再加上他和关雁归二人,陇西军营上下如一块铁板似的硬,是乌斯人啃了数十年都未啃下来的硬骨头,葬送他们无数骁勇善战的将士。
可现下君上的手足兄弟,乌斯的战神将军却把自己这个敌首带了回来,没侮辱报复,而是好吃好喝地供了起来,不用想就知道会有多少人背地里恨得牙痒痒。
但江懿不在乎。
或者说他曾在乎的东西所剩无几,现在没什么能真正地威胁到他。
可裴向云不一样。
他清楚地知道裴向云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
既然现下江懿除了自己一无所有,便只能用性命来威胁这个狼心狗肺的学生。
旁人对他是否满意与我有何干系?江懿冷声道,既然他违背民意将我带回来,那这就是他应该负责的事。
察科那双泛着蓝的眸子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最后似乎妥协了,可声音却依旧没有半分波澜:既然您执意如此,奴也无法违背您的意愿。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钥匙,俯下身将江懿脚踝上的镣铐打开,自己端着托盘从厢房中走了出去。
江懿有些惊讶于他居然不跟着自己,可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阿年和关雁归还在裴向云手里。他的学生十分熟知老师的脾性,清楚地知道他绝不会丢下这两个人自己远走高飞。
江懿想通这其中的门路,心里的阴霾更甚。
天牢依旧静悄悄的,门口站着的乌斯士兵正低头打瞌睡,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看见是他后唇边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上次裴向云将他抱回去被许多人看见了,不知情的大概都以为他是裴向云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毕竟汉人比乌斯人骨架小很多,并不会常年与风沙和草原为伴,故而样貌也精致些,不然乌斯王也不会在入住燕宫后留了那些后宫嫔妃一命。
那士兵用乌斯语说了句下流话,碍着裴向云的面子将他放了进去。
江懿顺着黝黑的甬道匆匆向前,凭着记忆停在了一间牢门外,轻轻敲了敲栏杆。
沙哑的声音自栏杆后响起:谁?
是我江懿低声道,他们没为难你吧?
关雁归慢慢靠近栏杆,原本俊逸的脸如今满是疲态,显得十分憔悴。
他静静地看了江懿半晌,长叹一声:今日往后就别来了,对你不好。
江懿心中一惊,连忙追问:怎么了?
今晨宫里那位下了诏关雁归的声音愈发虚弱,说我是旧朝余孽,坑杀乌斯人的罪党,理应处死,不许有任何人求情。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鸭
第15章
江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明明前一日刚和裴向云说自己会劝关雁归降,而裴向云明明也答应不会再为难,可为何今日却等到了这条旨意?
若你降呢?江懿的语气急促,若你向他们投降呢?也不会放过你吗?
关雁归苦笑了下:我懂你的意思,让我假意归降,养精蓄锐一段日子将身体养好了再计划以后的事,可这旨意确实是从宫中出来的,千真万确。
江懿的手紧紧攥着牢门的栏杆,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那位好学生,那位乌斯的战神果真是个撒谎成性的,自己从来就不该相信裴向云说的话。
你为了我去求裴向云了?那个反贼应当很生气吧关雁归没事人似的,语气轻松,依着他的性子才不会容得下我,没去劝宫里那位快些处死我才算好的。
江懿回过神来,胸口慢慢涌上一股闷痛。
他捂着唇咳了两声,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唇角流了下来。
裴向云这个人虽然现在对你好,但以后得小心点关雁归没注意到他的异状,仍旧自顾自地说话,狼这种东西是养不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转头给你咬一口。
江懿平复了方才急促的呼吸,低声道:你别慌,我回去求他。
没用的,你求有什么用?关雁归说,就算没有他皇兄的这道旨意,裴向云呃是铁了心要弄死我的。若是你再惹他生气,大燕最后的希望也要没了。
大燕的希望。
原本江懿刚被裴向云带回来的时候心中还存着几分乐观,觉得关雁归带着太子远走高飞去京州,或许能卷土重来,复辟旧朝。
可自从听说关雁归被关进天牢后,那根冥冥中撑着他继续活下去的支柱似乎骤然断了。
他抬眼向前,只能看见前路一片漆黑,不知道现在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甚至觉得现在就被杀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期望大燕复辟,到现在只想保护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也曾挥斥方遒,如今连这点简单的愿想都做不到。
关雁归似乎注意到了他的魂不守舍,轻咳一声:你倒也不必太自责,从燕都被攻克的那刻开始便注定了我们最后的命运八成是这样的,只是可怜了太子。
太子那么小一个孩子,在深山老林里也不知逃没逃出去。
关雁归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栏杆外的人:若是逃出去了,他会不会悄悄回燕都来联系你?
他不会的。
江懿蹙眉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会回燕都找我?
我想着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自己落在那么个境地,或许会下意识地回来找自己最熟悉的人
关雁归声音顿了下,摸摸鼻子说,燕都附近有人接应他吗?
没有。
江懿下意识地摩挲着铁栏杆:本来带太子出逃就是孤注一掷,我哪有机会在路上安排人照应?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江懿诧异地看向他,你这么关注这个做什么?
关雁归轻咳一声: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性格会铺好后路,但没想到这次是真的绝境。
江懿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多年泡在陇西的风沙里,让他的直觉异于常人的敏感,这么短短几句话间便察觉出眼前的人好像某些地方有些奇怪。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怪在何处,乌斯士兵便在甬道那端用手中的宽刀敲了敲墙,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这是在催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