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绝对不能因为自己出事。
福玉泽的声音如毒蛇吐信般,阴冷而恶毒:咱家再问你一遍,是何人将你带进宫中的,你可否认得江丞相?
我
裴向云额上汗如雨下,却仍一字一句道:是我自己溜进来的,我不认识江丞相,我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成长了一些的狗子;
今早天阴,我八点弹坐起来,脑子睡得不清醒以为是午觉睡到晚上八点错过了更新,瞬间思考要不要两更都在九点发结果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现在是早上八点(。)
第92章
这是个太拙劣的谎言。
都不用洪文帝说话,只要极端悲恸中的陆绎风开口,谎言便会不攻自破,到时他的下场只会更惨。
裴向云全然没心思再考虑这些了。
他又疼又混乱的头脑中只允许他想明白不要让自己与江懿扯上关系,于是咬死了那句「不认识他」。
江懿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骤然凌厉地望向福玉泽垂下的那只宽大的袖袍上。
洪文帝终于开口道:够了
福玉泽最后看了一眼裴向云,若无其事地慢慢直起身,笑着向洪文帝行了一礼,可眼中却分明没有半分敬重:咱家也是太心急着要将功补过,还请陛下原谅则个。
这人方才在殿中救了朕的命,现下朕看着也确乎有情有义。
洪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懿一眼:只是人命关天,尤其还与风儿有关,朕也不能凭一己之言断定他无罪。先押下去关在天牢里,待仵作验明尸首后再做定夺。
他说完,转身看向身后的文武百官:天色也晚,众爱卿回去歇息吧。
官员们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眼下表面上倒是恭恭敬敬地服身行礼,继而三三两两地散了。
御林军交错在一起的那两柄长戟铮鸣,押着裴向云从地上站起来,一边的人给他戴上了手镣。
江懿瞥见狼崽子颈后被刀戟划出的长长一道血痕,抬眸撞上裴向云那双眼。
狼崽子的眸子很亮,复杂的情愫掺杂在一起,让人看不分明。
他心上漏跳半拍,动了动唇,似要嘱咐裴向云什么,却见自己那学生猛地将头扭了过去,再也不看自己一眼。
陆绎风踉跄着向梅晏然的尸体跑去,方才在百官面前隐忍多时,终究还是「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中。
他颤着手拂去少媚眼间结着的冰碴,触手皆是一片没有生气的冰凉,蓦地弯了腰,压抑着唇齿间溢出的哽咽。
江懿站在他身后,犹豫半晌,却觉得如何的语句来安慰他都显得很苍白干涩。
江子明陆绎风忽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吓人,我快要与她成亲了。
江懿垂眸看着他,慢慢蹲下身,揽过他的肩:我知道
陆绎风似乎有些语无伦次,手在半空中痉挛了半晌,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一样: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她为什么不再等等我?
江懿揽着他肩的手紧了紧,眼眶发酸。
他沉默半晌,低声道:抱歉
陆绎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到扭曲的笑:你抱歉什么?和你又没有关系。
可是裴
我知道不是他。
陆绎风的手好像有些不听使唤,从怀中摸出一枚造型精致的簪子要给梅晏然戴上,却好几次都没擦着鬓角而过。
晏然回去和我说过,她很喜欢你那学生,觉得他可怜
陆绎风眉眼间先前的悲痛与狠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小姑娘精明得很,谁对她好一眼就看得出来。更何况我虽然不掺和他们派系斗争,但也看得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树大招风,江子明。
这次是他,下次说不准就是你了。
陆绎风终于将那枚簪子给少女戴好,轻柔地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去耳后:说好了要气我一辈子的,我还没娶你,怎么就先跑了?
江懿喉咙干涩,声音有些低哑:抱歉
说了不用抱歉。
陆绎风的手颤抖着,抬起头看他,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恨意,灯火跃动在那双堪堪维系住最后几分理智的眸中。
你说,她冷不冷啊?
陆绎风踉跄起身,将那挂在假山上的外衣取下,轻轻盖在梅晏然的身上:她那时是不是很害怕?
分明几个时辰前她还在撒着娇与自己拌嘴,怎么一晃眼便阴阳两隔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恨,应该愤怒,可举目天地白茫茫一片,却不知到底该去恨谁。
江懿低声道:小心腿冻坏了,她应当也不想看见你伤心着折腾自己的样子。
你走吧,我陪她待一会儿陆绎风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江懿垂眸看着他,微微颔首。
陆绎风那沾了雪的手蓦地扣住他的手腕,丝丝寒意似乎也跟着浸入他的骨髓之中。
无论是谁,给我一个交代。
陆绎风将额抵在他的衣摆上,声音有些模糊:求求你
你放心
江懿用帕子将他手上的血水擦净:无论是谁,我都会给你一个真相。哪怕真的是我那学生动的手,也绝不姑息。
陆绎风得了他的承诺,慢慢松开了江懿的手。
江懿最后看了他一眼,正欲转身离开,却看见不远处的冬青灌木根下似乎卧着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地泛着光。
他走过去俯身将那物事拾起来,发现是半枚碎裂的玉牌。
玉牌呈圆形,上面镂空着些许意味不明的花纹,看样子像是被人掰折的一般。
江懿把那半截玉牌收入怀中,对守在一边的士兵低声道:仔细些照顾十五皇子。
那士兵点头应了,江懿才转身向苑外走去,待走出些许距离,身后蓦地传来一道似乎忍耐了许久的哭声。
与其说是哭声,倒不如称为一道压抑的咆哮。
如困兽哭嚎,既撕心裂肺,又沉闷得让人难过。
裴向云手腕被那木制的手镣磨出了血痕,上面的木刺倒扎进伤口中,比单纯的刮擦之伤还要疼了数倍。
他咬着牙,手心额上全是冷汗,却硬是挺着不哼一声。
福玉泽亲自带路去天牢,余一个圆滚的背影在裴向云眼前晃来晃去。
烦人得很
裴向云眸色阴鸷地看着那太监,忽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方才汉人的文武百官皆在场,为何人人人却都听一个阉人指手画脚?
他隐隐觉出其中的耐人寻味,却不知到底奇怪在哪,只恨自己不在老师身边。
如果在老师身边
裴向云一想起江懿,心中便隐隐钝痛。
如果因为自己连累了老师,他倒不如再死一次,以死明志,换得老师清白,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是为什么死的是梅晏然?
那么好的人,凭什么呢?
上辈子那样好的老师自刎于他面前,他重活一辈子,用了大抵要五年时间才囫囵想通其中的缘由。
那梅晏然呢?
沉闷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警觉地抬头,却见福玉泽带自己来的并非天牢。
上辈子因为江懿心里惦着关雁归,裴向云也来过大燕的天牢几次,清楚地记得这其中陈设不是这样的。
这条甬道干净而宽敞,地砖是青灰色的,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