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许久未听到的声音忽地从耳畔响起:江大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江懿轻叩着扶手的指尖顿了下:范八爷,好久不见。
地府公务繁忙范无救道,更何况你这里是最让人放心的一处,不来看也无妨。
最让人放心么?
江懿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先前我竟不清楚这金玉之下,竟有败絮无数。
范无救沉默半晌:你应该想到的。
想过会有,但并未想过有这样多江懿低声道,他们一直都在,无论王朝更迭,苦的都是这些百姓。
范无救的声音依旧如往日一样毫无感情:江大人可知为何我说你这里最让人放心?
江懿摇了摇头。
如果换做别人重来一次,也许会因为沉溺声色犬马或男欢女爱,乐不思蜀,全然不顾其他人死活
范无救道,但你不同。在你心中,关乎百姓的一切永远高于其他,所以自回来后便只有一个执念,完全不必让人担心。
江懿有些苦涩地笑了下:范八爷倒也不必给我戴高帽。
并非戴高帽范无救淡淡道,至少你狠得下心来做个了断,对吗?
江懿还未回答,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师父,你方才在和谁说话?
江懿若无其事地抬眸看他:没说话,你听错了吧?
裴向云微微蹙眉,疑惑地在房中扫视了一圈,确实没看见有人影。
可他方才分明听见老师好像在与什么人小声讲话。
好好上/你的药江懿低声道,天天问题忒多。
他撑着桌案起身,却忽地听见「叮当」一声轻轻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江懿垂眸,发现那半枚在宋府捡到的玉牌正静静躺在桌腿边。
他俯身将那玉牌拾起来,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与它十分相像的一块。
究竟是在
裴向云见他站在原地,有些担心地轻声道:师父?
江懿刚想让他先别说话,目光落在他那只受了伤的手上时却蓦地顿住。
他想起来了。
元夕大宴的那个晚上,他安慰完陆绎风起身,在灌木中也捡到了半块碎裂的圆形玉牌。
江懿连忙将桌上的纸卷与文书拨开,在其下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他将这两半玉牌放在桌上,而后将两边的缺口慢慢对齐,一个白玉雕的图腾逐渐明晰。
裴向云也凑了过来:师父,这是
江懿指着左半边玉牌:这是那天晚上我在清平殿后花苑中捡到的,它和今日浦侍郎在宋府中落下的那半枚玉牌恰好能合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那天晚上?
裴向云的神经骤然绷紧,连带着声音中都多了几分恨意:是他杀了人吗?
不清楚。
江懿紧锁着眉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半块玉牌出现在凶案现场,另外半块则从浦砚身上掉了下来,这指向不可谓不明显,但未免过于明显了。
就如同是有人在后面推动着一切的发展,将所有对浦砚不利的证据悉数堆在了江懿面前,像是在暗中要他放弃继续查下去。
有何不清楚?
裴向云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冷意:既然这半块玉牌曾在梅梅晏然死去的地方出现过,另外半边又是从浦侍郎身上掉下来的,那不正说明他有问题吗?
江懿瞥了他一眼,在心中轻叹一声。
还是太天真。
他将那两半碎裂的玉牌收起来:待明日去浦侍郎家里一趟,当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向云却将伤手解了一半的细布又缠了回去:为何现在不去?学生觉得现在就去更好。
江懿眯着眼,声音中多了几分咬牙切齿:你当我不想吗?
那为何不走?裴向云的疑惑更甚,既然老师也想,那我们现在就走?
你是不是忘了燕都有宵禁?
江懿把方才翻乱的文书整理好:本来他们就在等着揪我的把柄,我若是三更半夜带你上街闲逛,轻则明儿御史台就有弹劾我的折子,重则将你就地正法了。
更何况裴向云还是个偷跑出来的。
纵然那天下午已经证明了裴向云的清白,但他不信这大好机会没人去给洪文帝吹耳边风。
也不知眼下洪文帝的暧昧态度与朝中勾结的贪官污吏哪个更让他焦头烂额。
裴向云有些懊恼地「哦」了一声,眸中的冷光熄了下去,显得十分垂头丧气。
他轻声道:师父你别生气,学生只是太想帮她报仇了。
江懿没说话,半晌后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我知道
裴向云蓦地愣在原处,一腔心乱无处安放,怔怔地看向那人走远的背影:师父,我
江懿却好似没听到他这低喃一样,兀自出了房间去烧水洗漱了。
可第二日他们到底没有机会去亲自询问浦砚这两块碎裂的玉牌到底是怎么回事,梅晏然被害时他又在何处。
江懿心中有事,早上起得很早,不出意外又看见狼崽子在床边蜷成一团,离自己有十万八千里远。
他顺手将锦被盖在裴向云身上,刚从屋中出去,便看见李佑川正和另外几个小厮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见他走过来,那几个小厮连忙拉开距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各自散开。
李佑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少爷
方才说什么呢?江懿瞥了一眼那几人离开的方向,怎的我一来就跑了?
李佑川轻声道:那不是在背后妄议朝廷官员,怕被你责罚么?
朝廷官员?
江懿问他:哪个朝廷官员?
就
李佑川觉得在他面前说这些不是很好,轻咳一声:听说兵部侍郎今日在家中自尽了。
江懿呼吸蓦地一滞,有些失态地攥住李佑川的衣领:你说谁?
李佑川从未见过自家少爷情绪如此激动,也被吓了一跳,支吾道:兵,兵部侍郎,我也是听外头馄饨摊的老张说的,其实也不是太
江懿松开了揪着他衣领的手,外头大氅也没穿,径直向江府外跑去。
浦砚的住处离江府并不算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这会儿还未过辰时,街上人本就不多,此时都聚在一处宅邸之前头挨着头窃窃私语。
江懿冷着脸从人群中挤到前面,正巧看见前几日为梅晏然验尸的那仵作从府邸中出来。
那法医依旧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似乎连日意外身亡的都是这达官显贵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让他压根打不起精神,恹恹地与旁边的家丁道:让他们散散,没什么好看的。
那家丁依言赶人,却全然抵不住百姓的好奇心。
江懿快走了几步拦在仵作面前,还未说话,一边跟着来的士兵便虎着脸道:你是何人?休要妨碍我们官府办事。
仵作却认出他来,责怪道:这位是丞相大人,休得无礼。
那士兵估计从未见过丞相真人,登时面色有些苍白,正要行礼道歉,却没想这位年纪轻轻的丞相压根没准备与他讲话,反而急促地问仵作:死的人是谁?
是浦侍郎仵作道,上吊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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