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他撑在地上的手微微发抖,不敢抬头看那人的表情,临到最后却听见了那人低声道:不清楚,或许不会吧。
翌日清晨,黑云压城。
前一日的阳光明媚或许是战乱来临前最后平静的假象,而今本已到了日出的时刻,天上铅灰色的云海却依旧奔腾不休,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裴向云被隐隐的雷声惊醒,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疼着。
他呆愣地在榻上躺了半晌,猛地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腾」地一下起身,胡乱将鞋袜穿上,而后向屋外飞奔而去。
一路上险些撞着人,可裴向云连道歉都顾不上,一口气跑到了城墙边,语气急促地问道:江大人走了吗?
那守城的士兵或许也是第一次经历如此战役,面色发白,说话都不利索:走,走了,刚走没多久。
他瞅着这人生得俊俏,面色却发白,还以为是哪家留在城中的公子哥儿,正要好心劝他能走便走,却见这公子哥儿一溜烟跑向远处。
甚至比自己跑得都快。
裴向云不知道别人如何看自己,气喘吁吁地登上了城墙,举目远眺,却没望见那人的身影。
也是
这样的时期又如何走大路呢?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撑着城墙片刻,而后一摇一晃地慢慢走了下来,预备沿着原路返回住处。
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吗?
裴向云兀自在心中难过着,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小厮。
那小厮看着像是州府中杂役,手中提着一根被黑布包裹的长条物事,看见他后面上一喜:裴公子!
裴向云心中正烦着,抬起焦躁的眉眼循声望去:你是何人?
可算找着你了小厮却忽略了他眼中的暴躁,自来熟似的将那杆黑布包裹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江大人走之前拜托我交给你的,方才我听他们说你不在屋中,还以为你走了呢。
裴向云接过那杆物事,心头忽地一跳,当即站在路中间将那裹着的黑布急切拆开,露出了一杆黑色的长/枪。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抚过枪杆,猛地抬头看向那小厮,原本死寂的眸中骤然爆出骇人的狂热:真的是老师给我的吗?
是啊。
那小厮被他情绪的变化吓了一跳:江大人还说,若你表现得好,回来送你柄精铁打的裴公子?裴公子你怎么哭了啊?
裴向云胡乱抹了把脸,露出一个旁人看起来或许有些痴傻的笑:没事,我就是
就是太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
然后想说的是,我觉得我回复评论的态度挺好的(甚至会发小红包),所以期待也能收获态度和善的评论;
lovepeace,赛博比格犬给您磕头啦,我对你温柔你也对我温柔一丢丢好不好嘛,我真的会难过一整晚睡不着耶qwq;
今天安利的歌名叫《不要怕》,一首很很很温柔的彝族歌,祝大家假期愉快=w=
第120章
高穹顶大殿中一片肃杀。
身着黑衣的人跪了一地,心惊胆战地将额头贴在地上,不敢触怒那坐在主座上之人。
那人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此刻溢满阴鸷,面色不善地看着面前臣服于自己的人。
半晌,他的目光穿过那鹰钩鼻,缓缓开口道:祭司联系上了吗?
其中一人斗胆回答他:回禀君上,未曾联系上。
乌斯君上的脸色再次阴沉了几分,似乎挤一挤都能挤出水来。
为何联系不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她人在哪?
起先说话的人犹豫半晌,悄悄左右看了看,却发现自己的同僚们似乎并没有站出来汇报的意思。
他硬着头皮,将身子又往地上伏了伏:应当应当还在那个汉人村落中,但不知为何,发出的信函她这些日子都没回过。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乌斯君上重重拍了下王座的扶手,震得跪着的人一阵心惊肉跳。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怪他们没有用。
可为何会联系不上呢?
那女人虽然不会武,但仗着有蛊虫傍身,寻常人不能把她怎么样,除非是同样精通巫蛊之术的人。
本来按照计划,那村落中培育的蛊虫此刻应当已经被村民带入渝州城中,如此这般乌斯的军队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攻下这座对大燕来说十分重要的边防之城。
可眼下他却并不知晓前方战场的情况。
祭司联系不上,怕是凶多吉少了。
会是谁能让她悄无声息地与乌斯断了联系?
难道是
乌斯君上心中骤然一紧,原本便烦闷,眼下更是坐立难安。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那血统低贱的弟弟依旧是那副瘦弱的模样,一双属于汉人的深邃黑眸曾静静地盯着他,直至将他看到心虚为止。
那会儿整个暗房中原本关了八十一个幼童作为药引子。
祭司在他们的身体中种了蛊,让这些孩子被封在房中不吃不喝整整七天。
蛊虫吸取着他们身上的养分悄然长大,终于忍不住与另外八十只同类共存,渐渐露出了獠牙。
而凶恶的蛊虫相斗,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个。
他如何也没料到那人会是自己的弟弟。
在乌斯皇室没有亲情可言,今天或许是亲儿弑父,明天或许是兄弟阋墙。如今为了大业牺牲个把混了汉人血的贱种,倒也并非什么难事。
可即便已经做了乌斯君上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忘不了那双过于清澈和倔强的黑眸,似乎仍透过岁月的虚无静静看着自己。
那是花费巨大心血培养的国家兵器,是安插在燕人之中重要的棋子之一,怎会突然倒戈呢?
乌斯君上心中罕见地多了几分飘忽不定的不安之感,目光落在王座下大气不敢出的官员们身上,冷哼一声:必须将渝州攻下,将满城汉人屠尽,一个不留!
他阴鸷的双眼慢慢在这些人身上依次扫过,毒蛇似的令人通体发寒:若是做不到,那你们全都给我以死谢罪!
这是守城的第五个时辰。
此刻天空仍一片深灰色的阴霾,狂风呼啸,席卷着扑向城墙之上,吹得旌旗烈烈作响。
裴向云将手中的「千里望」慢慢放下,面色凝重。
他果然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当时在陇西时也并非没有与乌斯人打过仗,但当时借着水东涧为天堑,再加上有江懿在,能轻易将蠢蠢欲动的乌斯人次次击退。
可这次却不一样。
眼下城外黄沙漫天,喊杀声震耳欲聋。乌斯人的大旗于阴霾中露出一个角,饮满了血似的发红。
纵然平日渝州城外便一片荒芜,但此刻却在荒芜之上平添了几分不祥的血色。
或许知道无路可退,又或许害怕临阵前裴向云所威胁的「敢跑一个就株连九族」,这些往日算得上尸位素餐的城防军也杀红了眼,不要命地向前冲去,愿与乌斯人以命换命。
前方是敌人,后方是故园。
如何抉择,在他们决定上战场时便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