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醉竟是半晌,蔺行秋一觉睡到了黄昏,西窗映着落日,最后一点暖意正在退去。
他勉力甩去昏沉之意,整装往正院去。
刚下西阁楼,迎面撞上了他的小厮不盈。
蔺行秋醉后不备,差点被跑得急急忙忙,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撞得一踉跄。不盈赶忙站定扶住小少爷,告罪道,“小,小少爷,可算,呼,找到你了!纯阳宫,呼呼,纯阳宫的白道长来府上寻你呢!在花厅,花厅,等了你可得有不老少时间……”
蔺行秋登时清醒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周遭一切都模糊起来。不盈还在絮絮叨叨着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只不断默念着,白弦锦,白弦锦来找他了,在花厅,就在花厅。
他满身酒气,衣冠微乱,也顾不得了,一踮脚使出纯阳轻功梯云纵直往花厅飞去。
不盈哪还跟得上,被留在原地直跺脚,“小少爷!哎小少爷!“
可蔺行秋早已飞远了,他满心全是白弦锦,也无心思听,就这么径直到了花厅。
蔺家的花厅面积不大,却也雅致。四面曲径通幽,两面花窗,春风徐来,很是舒适惬意。
蔺行秋在窗外略略止步,勉强平复内心不断涌上的雀跃,整了整自己的鬓发。
花厅正中隔着一张山外青山访仙屏,只影影绰绰得见右侧坐着一人,身量颇高。
屏风上题字:朝有鹤,暮生霞,不似人间。
不似人间。
蔺行秋抿嘴,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故作然定地绕过屏风去。
白弦锦着一件纯阳宫高阶弟子的道袍,左衽素白,右衽纯黑,前胸缚一对太极结,腰间系着一根墨黑色蟠离纹束带,取自太极八卦之意。他博冠广袖,星眉剑目,面若冠玉,端坐着垂目品茗,身姿飘渺,透着一点疏离,泠泠一如纯阳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弦锦一见蔺行秋进来,顷刻便起身朝他迎来。眉眼间的笑意融化了他的距离感,五官本就俊朗,生动之下更是英俊不凡。蔺行秋酒意犹存,强撑着自己保持冷漠,但热意上涌却是无法克制,一张薄面红了个透,当真色若桃李。
白弦锦与蔺行秋已是三月有余未见,自打蔺行秋入纯阳宫以来,他俩还未分别如此之久,白弦锦自然是思念师弟非常。在他看来,师弟急切归家,定是事出有因,也未多想,只当他们依旧是亲师兄弟,一贯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讲究,欲去拉蔺行秋的手。
蔺行秋不防被他捉住了手,一时间百感交集。白弦锦的掌心干燥温柔,覆在他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一见师弟,白弦锦谪仙人的姿态便如春风化雪般散去,他照顾蔺行秋日久,生生把一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瓷娃娃拉扯到如今这番模样,多少有点老妈子心态。见他似乎有所清减,俯身拨弄蔺行秋的鬓发,心疼道,“秋秋怎得瘦了,是家中有何难事吗?说与师兄,师兄也好出一份力。”
蔺行秋被久别的体温烘得差点飙泪,又心中有鬼,兀自强忍,狠下心甩开白弦锦的手,径直往堂上走寻个椅子坐下了。
白弦锦细观他,俏生生一张桃花面染着薄红,雾蒙蒙一双杏眼含着春水,嘴角兴致不高地耷拉着。他并不知蔺行秋饮过酒,心中正是百转千回,只瞧着这似气似怨的委屈状,当他是又在生自己的气。
白弦锦早已见惯不惯,信步随他上前,亲昵道,“秋秋,好师弟,是师兄来迟了。那日没来得及给你送行,本想着你家中急事,也不过个把月便能回,哪知如此严重。便想即刻来寻你。偏不赶巧,秦徵姑娘那边要先回万花谷,我自当护她一路。这才来晚了,师弟……”边说着,边端起茶盏递与蔺行秋,斟茶认错姿态颇低,但白弦锦毫不在乎。
蔺行秋心头乍惊乍喜,如火山岩浆处翻滚煎熬,此刻又听他提起秦徵,惊怒一起,挥手打掉了茶盏。
上好的越窑青瓷砸在地面上,脆生生的响动一起,扑得粉碎,好在滚烫的茶水没有溅到人。
白弦锦这才后知后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蔺行秋虽然脾气算不上好,却很有分寸,小性子也是点到即止,从不为难人。此刻明明砸了茶盏的人是他,却偏头不肯看白弦锦,仿佛委屈得泫然欲泣。
白弦锦哪还顾得上生气,心头酸软得想拥他入怀好好安慰,又看他这般抗拒,只好在旁边坐下,温声道,“秋秋这是怎么了?何事不好与我直说,你此番离宫,是出了什么事?”
蔺行秋心中又苦又涩,自知失态却无可奈何,只想着破罐子破摔,赶紧打发白弦锦走。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平步青云,扬名天下,都与他无干。
他低声道,“家中无事,师尊没与你说吗,我受不了华山上清苦,修道疲累,不回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白弦锦闻言一惊,“不回去了?不回去是什么意思?”在他心里,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师弟他根骨俱佳,惊才绝艳,在纯阳后辈中当属佼佼者。还未在武林中崭露头角,怎么就要放弃了?
过往十载,小师弟虽然娇气,但于修道习武却从未喊过一个累字,甚至比寻常人更努力刻苦。他们明明说过,有朝一日要一起并肩于武林之巅,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威名,如今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异于迎头而来的木棍,生生把白弦锦打蒙了。
他一时之间思绪纷至沓来,心乱如麻,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伤心,有愤怒,甚至还有害怕,仿佛他正在失去一样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他却抓不住。
蔺行秋稳住情绪,尽量淡漠道,“就是离开纯阳,再也不回去的意思。我已禀明掌门师尊,我资质平平,道心不稳,且我疏于课业,好逸恶劳,有负师恩。此番我意已决,何况我家中你也见着,家大业大,需要我继承家业,早日分担父兄之忧。”
白弦锦急切地抓住了蔺行秋的手臂,“可你我明明有言在先,下一届名剑大会,便是扬名立万之时!”
年少练功哪有不辛苦的,蔺行秋根基又差,全靠他心气高咬牙坚持,常常练到汗水湿透三重衣衫,手酸到握不紧剑。每到此时,白弦锦便把脱力的蔺行秋背回房间。月色指引着两个少年疲惫远去,白弦锦劝蔺行秋不必如此拼命,道法自然,过于执着易生心魔。蔺行秋却只说,“可是我想追赶上师兄的脚步。”白弦锦晃着背上的人,不由笑道,“想取而代之?”“不,我想陪你,站上武林之巅。”
少年清脆的声音言犹在耳,怎么一转眼,说要陪他登上武林之巅的人,要走了呢?
白弦锦瞪着眼前这个人,从发丝到眉眼,分毫不差,确是蔺行秋没错,却又陌生得仿佛从未相识。茫然间他摸到腰间佩剑,霜影玄玑乃当年他和蔺行秋第一次历练归来师尊赐剑,而蔺行秋的是周流星位。
那时候的蔺行秋还兴奋地寻了一对剑穗,悬挂于两剑之上。此次蔺行秋离宫,并未带走周流星位,他还道是他走得匆忙忘记了,巴巴地送过来。原是他不想要了,关于纯阳的一切,包括他,蔺行秋都不想要了。
饶是白弦锦脾气再好,此刻也气得狠了,把周流星位甩到蔺行秋身上,沉声低吼,“你还记得当年你以此剑起的誓吗?!”
——“我既执剑,不凌弱小,不畏强敌,护佑苍生,谨守道心。”
蔺行秋不答,沉默地看着周流星位,却无勇气再拿起它。他闭了闭眼,喑哑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记得了。”他站起身来,最后一次看向白弦锦的眼睛,“白道长可能不知,江南之地有多繁华。若你有空,尽可在此多留几日,让我也尽尽地主之谊,就当报答你这这些年来的照顾。”他的嘴里满是血气,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却故作轻松继续坚持说道,“也许白道长领略了各中滋味,也会乐不思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白弦锦记不起他是怎么离开的蔺家,蔺行秋冷漠的话语在他耳边萦绕不去。他反复回忆,依旧不敢相信这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小师弟说出来的话,甚至疑心蔺行秋家中是否有个孪生兄弟。
他在杭城中胡乱走着,只觉得胸闷气短。恰逢走到一座酒楼前,人来人往,高朋满座,好不热闹。不知怎的便想起蔺行秋说的“江南繁华”,心中冷哼,到底是怎么样繁华迷了师弟的心智,再好能好过他们在华山上相知相伴,练剑论道的日子?
又恍惚想起方才凑近蔺行秋所闻到的一丝酒气,不难闻,微醺中带着一点挠人的香甜。他们纯阳宫虽不禁酒肉,但日常也以清淡饮食为主,修为高者甚至可以餐风饮露。此刻白弦锦却突然很想尝一尝这酒的滋味,便转身进了酒楼。
店里的小厮都是人精,一看白弦锦气质高洁,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纯阳道袍,便知是位贵客,直接引着白弦锦往二楼雅座去。
“客官用点啥?本店有各色湖鲜、山珍、海味,招牌菜有虾爆鳝、莲房鱼包、荷叶鲊……“小厮滔滔不绝报起了菜名,白弦锦打断道。”你们这可有……一种香气略甜的酒?“
小厮忙道“客官说的可是桃花酿?我们这家家户户都爱此酒。”
白弦锦不甚在意“那就来一壶吧,再佐些清淡小菜。”
白弦锦坐到的位置是二楼窗边雅座,三面隔这屏风,还算清净。
很快桃花酿和小菜俱已上桌,白弦锦缓缓举杯,鼻尖先闻到一缕酒香,淡而醇,柔而甜。他一口饮下,伴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桃花树,心里微微痛快了些,不觉就多饮了些。
白弦锦平日不饮酒,酒量不佳,三杯佳酿下去,竟已头重脚轻。
忽闻隔壁雅座的人高声道,“要论这江南绝色,秦风楼不行,南小馆也不行,还得看蔺员外家的小少爷!哈哈哈。”四下一阵猥亵的笑声随之而起,有人附和道。“所言极是!那日蔺小少爷的接风宴,某有幸得见惊鸿一面,真是……呵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弦锦心头火起,只觉这些人轻佻不堪,哪配谈论他冰雪高洁的师弟,他明明性子沉稳,但此刻却几乎有提剑砍人的冲动,修长的手指抓紧了霜影玄玑的剑鞘。
隔壁不知死活地继续调笑“听闻过几日便是蔺家给小少爷办弱冠礼,某不才近日得一宝物,定能一亲芳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