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娆素手一翻,又将弓背到了身后,她朗声笑着,单手在缰绳上一环,先景马头一甩,在草地上画出一道优美的半圆,随即又朝着原路跑了回去。
等她回到众人中间,康熙他们已经到了,土谢图汗和他一种亲信纷纷跪倒在地,口称万岁。胤禛也从马上下来,给他皇阿玛行礼。
只有沈娆这会儿还真顾不上他了,她端坐马上神情傲然,草原上的风吹动着她的长发,更显出勃勃英气来。
喀尔喀勇士何在?她一脸戏谑地望着人群中那顶毡帽。
那人此时哪敢开口,先不说面上无光,只不远处站着的康熙皇帝,那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场就叫他根本抬不起头来。
娘娘问你们话呢。见无人回应她,康熙还出言提醒道。
额微、微小的在呢那喀尔喀王爷匆匆瞥了她一眼就立马又低下头去,磕磕绊绊地道。
方才不是还自称小王吗?这转变别说沈娆,就连跟着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也会看眼色呢,知道这时候发笑非但不会受主子责罚,反而更能叫主子开心,又何必忍着呢。
沈娆挑了挑眉毛,极致的肆意飞扬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似是笼着一层炫目的光:不过如此!
这句话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在土谢图对胤禛出言不敬时,她就想露一手叫他们知道知道了,只是有些不放心把胤禛独自留在这些人中间。
等康熙他们了,她终于再无顾及,多年未练的箭法也没给她丢人,成功打脸的喜悦让她开怀极了。
只是这些人在她回来前,就被康熙吓住了好没意思,想到这儿她亮晶晶的杏眼又忍不住朝他看去,脸上的笑也不似方才倨傲,整个人的气质一下柔软了下来,只像一只高傲的小猫,向主人显摆她自认为的利爪。
康熙也撑不住笑了:来,到朕身边来。他朝着沈娆轻轻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去,他最近做这个动作做得尤其多,好像只有把她时刻圈在自己身边才能安心似的。
沈娆自觉方才的举动十分深明大义,这会往他身边凑得也毫无心理压力,利落地下了马,三两步就走到了他的身边。
沈娆落后了半步,不敢与他并肩,却被康熙当着这么多人,牵起了手硬生生拉到自己身边的位置才放了手。
喀尔喀王公们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们离京城太远,送过去的格格也就是摆设,谁也没指望宝音那样的姑娘能得宠,是以清廷皇帝喜欢哪个妃子,对他们影响其实不大。
科尔沁的图尔图汗眼神就显得有些晦暗了,他在心里暗暗叹息,孝庄死得太早了,如今的太后又不是皇上亲娘,助力有限得很,恩绰虽然机灵,但跟这位皇贵妃比起来可就差的远了,他自己也是男人,如何能不明白,身边有这么个倾城之色,只怕他们再如何筹谋,康熙的眼里也看不见恩绰了。
而说起内心最受冲击的,自然还是京里来的各位大臣,他们中即使满人居多,却也多少通些汉学,更能明白康熙此举的深意,妻者齐也,皇上身边的位置,除了皇后,再没有人有资格站在那儿。
裕亲王挑了挑眉,心道得亏这回出来没带御史,不然皇上这一闹,只怕又有的烦了,不过本朝的御史说来也是艰难了些,想当初皇上欲立董鄂氏为妃的时候,偏有个老言官惯爱管事,当场驳了回去,说什么董鄂氏无所出,贸然封妃不合规矩,又非大选之机,念其出身满洲大姓,赐贵人即可。
皇上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还没说什么,那老御史反而先作起妖来,口口声声喊什么天地家法、祖宗规矩,结果咱们这位万岁爷多绝呀,你不是让他听祖宗的吗?人家直接又赐了个封号,封宸妃。
这董鄂氏,初封就是宸妃,不到一年又进贵妃、皇贵妃,可真是把祖宗们那点精髓都学到家了。
给他爱新觉罗家当御史,也怪不容易。裕亲王十分有良心地感叹了一句。
旁人就没有这份好心态了,费扬古是个谨慎的人,在见过孝献皇后盛宠殒命后,他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侄女登高跌重,所以即使同僚都用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偷瞄自己,可他这心里却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比他更不高兴,就是明珠了,从大阿哥和惠妃口中,他已经知道这位皇贵妃与太子是真的和睦,不是表面功夫了,而且太子没有亲娘,病重时还是皇贵妃亲自照料的,想来可知,母子间的情分是不会差的,皇上这样抬举皇贵妃,无疑是再一次夯实了太子的储君之位。
真没想到皇贵妃骑射如此了得,这回可真是给咱们大清长脸了。明珠这话是对着费扬古说的,他还没缺心眼到跟皇上女人搭话去,语气也十分真诚,尽显钦佩赞美之意。
可费扬古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没想到?怎么个没想到?究竟是没想到皇贵妃一介女流却如此擅长骑射还是暗指如今京里那些流言,只说皇贵妃当年的孝献皇后第二,矫揉造作狐媚皇上?
呵,中堂大人过誉了,我家先父镇守江南时,两膀可开铁胎弓,后人幸不辱命罢了。这话是在提醒在场众人,皇贵妃不仅是先皇后的侄女,更是出身满洲正白旗开国功臣的孙女。
康熙静静地听着身后二人打机锋,右手曲指悄悄在沈娆手背上刮了一下。
鄂硕老将军的确是盖世之功,如今皇贵妃与安北将军也算不负先祖了,董鄂氏不错,红颜猛将皆英豪。他淡淡的一句话,落在京中重臣耳朵里却如同炸雷一般。
谁不知道当今万岁不待见董鄂氏啊,孝献皇后年年的诞辰忌日,皇上从来没有半分表示,在孝康章皇后每年雷打不动的祭礼对比下,显得尤为明显。若说是因为亲娘才格外优待,也说不过去,皇太后可还被康熙恭恭敬敬地尊在寿康宫呢,每年诞辰必然大肆操办。
都是嫡母,这样的区别待遇,是什么意思,朝中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董鄂氏在皇上那儿此前一直就是不能提的禁词,那他们家人也是能不用就不用了。费扬古武艺兵法均是拔尖的,不也硬生生被压到现在出头吗?可如今就为了那位皇贵妃,万岁爷这是打算亲手给董鄂氏一族翻案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单位有点忙,就一趴哈,小天使们不用等了。
可开铁胎弓。红颜猛将皆英豪。出自京剧《定军山》
第59章
回去吧。
沈娆一路跟着康熙回到了议事庭帐前,他才停了下来,看着她轻声交代了一句:回去换身衣裳,晚上朕带你看诈马去。
他们俩其实已经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之前在路上是他一直闹别扭不肯见她,等到了多伦诺尔,人看着像是已经哄好了,可又开始忙开了。
更何况,从他昨夜酒醉时的情景来看,只怕心里还是别扭着呢,沈娆这会儿倒是有心多陪陪他,可后面还跟着那么多朝臣,她也不好意思说要留下来。
况且看他的来的地方也知道,这是不打算歇着,还要继续处理政事。沈娆柔顺地笑了下:好她想劝他也别太累了,昨日才宿醉过,要多注意身子才是,可看着那一个个头都恨不得扎进肚子里去的大臣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四阿哥,今日做得不错,弓马骑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好好练不用着急,等了宫阿玛叫人,把阿玛小时候用过的软弓给你找出来,慢慢练就是了。康熙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四阿哥。
这孩子大约是觉得今日丢了丑,神色黯淡得很,但不管是之前应对喀尔喀人还是如今在朝臣面前,都没有过分表露出来,反而举止沉稳、并无一丝一毫的错处,这叫康熙甚为满意,摸了摸他低垂的小脑袋安慰道。
儿子遵旨。胤禛双手作揖,躬身道。
康熙一笑,也没再说什么,胤禛年纪小,性子却尤为刻板严肃,除了对着沈娆和胤礽能露出几分孩子气的模样,即使面对他这个亲阿玛也总是规规矩矩的,但他并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严父慈母,其实才更有家的模样。
去吧,跟你额娘玩去。康熙在他的小肩膀上拍了拍,看着他跟着沈娆走远才带着众人进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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