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传言,康熙只信了三分。
赫舍里氏同仁孝是异母所生,就算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孩子,也未必都能一样。这姐妹俩又怎么会一模一样呢?
可哪怕只有一点像,康熙也是动了心思的。
画像送到跟前来,康熙看了就决定把人接进宫中。
放任跟仁孝相似的女子尤其是仁孝的妹妹在外头和旁人成亲生子,康熙只是稍微想了想就觉得接受不了。他要是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就没法放任不理。
仁孝不在了,把仁孝的妹妹放在宫中,偶尔看看,也总能缓解缓解他心中伤痛。
康熙想,画像必有夸张之处,看着有五六分相似,但真人必定只得两三分的相似。眉眼若有些相像的地方,他把人好好养在宫里,偶尔看一看,也是个念想。
一个替身罢了,不值得放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只要能让他瞧瞧赫舍里氏有仁孝若在世时偶得几分的旧日模样,已足够了。
康熙想得挺好的,待人进了屋中,他漫不经心的抬眼望去,下一瞬,连呼吸都滞住了。
世上怎么会有与仁孝容貌如此相似的人?
望着那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康熙震惊失语,就算是仁孝有孪生的姐妹,大概也做不到这样相似的程度。
康熙紧紧盯着姜鄢,指着跟前灯色明亮处,沉声道:站过来。
姜鄢乖乖站过去。千古一帝的气势非同寻常,她额头沁出一点点细密汗珠,康熙的气势非常有压迫感,让她觉得自己是被老虎盯住的猎物。
眼前的人身量不高,听说尚未足十一岁,但报上来的年纪便是十一。
十一岁,还很小,尚未成人,脸上稚气未脱,可偏偏因为容貌的明艳而有了少女的灵动娇俏。
藕荷色的披风底下,是长至曳地的轻纱薄衣。
未做宫装打扮,就没有将头发梳成旗头,还是未嫁少女的发式。后头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而那漂亮的发髻上有一根流苏发簪。
康熙知道,只要将那发簪取下,这头发就会散开,整个披散下来,方便就寝。
太像了。
当初同仁孝大婚当晚,她将婚服除去,后来换上的衣裳也是这样的。只是没有披风,脸上带着娇怯害羞的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站着,微微垂着眼眸,看不见眼中波光涟漪。
想起当初的大婚,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飞掠而过,康熙眼中哀伤顿起,斯人已去,只留他一人如此感怀伤心。
这样一张脸带来的震撼和杀伤力是巨大的。
康熙失了神,半晌不说不动,身上迫人的气息越发沉敛。
姜鄢屏气凝神站了一会儿,屋里虽然开着窗,可她身上裹着披风,穿久了自然有点热。
等了半天康熙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悄悄抬眼去看,发现康熙还盯着她,可那明显是失了神的模样,看起来是在盯着她,可心里想的,透过她这张脸去看的,只会是仁孝皇后。
姜鄢坐在廊下的时候,庆月过来塞了一把小圆扇给她,康熙来了她找不到地方藏着,把手放在外头又容易走光,干脆两只手连带着小圆扇都藏到了披风底下。
她热得实在是受不了了,觉得后背都在出汗,又看康熙在发呆,就悄悄把披风撑起来一些,右手拿着小圆扇的扇柄,在里头轻轻扇风。
姜鄢心里舒服的长出一口气,现下是凉快多了。
德鄢。低沉男音吓得没有防备的姜鄢一哆嗦。
皇上?康熙站起来,两步就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在姜鄢面前站定,伸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挑开了姜鄢外头裹着的披风上的带子。
披风滑落在地,姜鄢呆立原地,手上还拿着小圆扇保持着扇风的动作。
康熙这是,真起了兴致?
康熙没有容许自己在悲伤中沉湎太久,他早已习惯时刻规整自己的思绪,等他从比往常失神都要长的情境中回神,一眼就看见了姜鄢的小动作。
他不在意,但他要挑战自己。
他懊恼自己仅仅只是看到了一张脸就开始心浮气躁,他可以容许自己看着替身想念仁孝,但不能容许自己被这张相似的脸乱了心神。
二十七岁的康熙早不是当初刚刚大婚尚未见识太多的青涩少年了。
他永远不会逃避,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就是面对它。
把披风除去,康熙相信自己看到的是这么多年早已看惯的风景,既然看惯了,就不会有什么波动。
姜鄢有点热,披风滑落的那一瞬间,微风拂过后背,特别凉爽。
她觉得挺凉快的,可康熙被这样盯着,姜鄢有点慌,压力有点大。她又想拿着小圆扇拼命扇风,实在是太热了。
她的脸浮上嫣红,唇上微微撅起的唇珠不自觉的轻轻翕动着,水润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羞涩娇怯,就像含苞待放的花,在清晨的露水中摇曳生姿。
康熙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下好了,他和仁孝大婚当夜的一切都被他想起来了。
这张脸让他心浮气躁,完全静不下心来,再不走,他就真的要失态了。
随手勾起地上的披风,把姜鄢整个拢住,康熙丢下一句歇息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储秀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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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等姜鄢裹着披风追到门口,康熙及康熙带来的乌泱泱一群人全都走的没影了。
储秀宫重归安静,甚至比康熙来之前要更安静。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屏气凝神又带了些惊疑不定站在那里。
谁能想到,康熙来了不过一刻,连口茶水都没有喝就走了呢?
李嬷嬷忍不住上前来问:格格,方才里头是怎么个情形?
她站在外头,瞧不见屋里是怎样的。想着德鄢格格实在是与仁孝皇后的模样太相似,李嬷嬷就体贴的带着人站在外头,想给康熙留些缓冲的时间。
哪怕皇上如今已练就了帝王心术,李嬷嬷也得预备着,不想让人瞧见皇上看见德鄢格格可能会有的失态。
可两个人在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皇上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大步走了。
只是瞧着皇上的背影,倒不像是生气,难道德鄢格格的这张脸留不住皇上吗?
还是皇上无法面对这张脸呢?
后一种猜想太过可怕,李嬷嬷强迫自己把这个想法从心里赶出去。
姜鄢把手从披风里释放出来,微微笑道:嬷嬷,让他们都散了吧。皇上让咱们歇息了,皇上今夜应不会再来了。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
她转过身进屋,对着跟进来的庆月松月,唇角笑容更大了些:你们俩去小厨房里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吃的,都拿过来。都饿了这么久了,咱们一块儿一起吃点东西。
就怕康熙来了突然起兴致,姜鄢由着李嬷嬷她们梳洗打扮,晚饭都没有好好吃,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嬷嬷心情复杂,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看姜鄢这样,也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做奴才的打听主子屋子的事也不对,李嬷嬷只能按下心中疑问不表。
李嬷嬷对着身边的宫女说:去拿些酸梅糕来。小厨房里备着了。
庆月嘴快,忍不住说:我们格格爱吃云片糕。奴婢之前看见小厨房里也有的。
两个跟着姜鄢进宫的小丫鬟一心想着自己家的格格,本来对于李嬷嬷她们的态度心里就有些意见了,奈何人微言轻,加上自家格格又随便她们摆弄,两个小丫鬟只好不说什么了。
可这酸梅糕自家格格最不爱的就是吃酸了。庆月松月是真不愿自家格格在吃食上也被如此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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